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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下一秒鐘,江汀白的氣勢如淵如海地散布開來。

他甚至沒有拔劍,光憑一股生生不息的氣場,就將元飛羽壓得喘不過氣來。

如非親見,元飛羽絕不會想到,“萬物春”這樣聽起來友善又溫和的劍意,竟然會表現得如此可怕——

萬物生發,驚蟄萌起,天地複蘇。

而元飛羽則像是春日裡的一隻小小蟲豸,在這和風細雨的意境之中,四麵皆敵。

鳥兒是敵人、爬獸是敵人、漲得太快的春雨是敵人……就連最討人喜歡的生命力量,也因飛快流逝的光陰歲月變成敵人!

不知不覺間,元飛羽緊盯著江汀白的雙目已經布滿血絲。

他狠狠地咬著牙根,身形搖搖欲墜,就連膝蓋都在止不住地打彎。

但在被擊倒的前一瞬,元飛羽終於拔出了他的劍。

就在拔劍的那一刻,元飛羽忽然頓悟。

曾經捫心自問過無數次的劍心,此刻清澈如洗,通明似鏡,一股嶄新的力量,正從元飛羽的心底和佩劍中激發出來。

那是劍意。

元飛羽終於覺醒了自己的劍意。

原來,一往無前的劍意,並非視對手為草芥寇仇。

而是在看清了對手的浩瀚和巍峨後,仍能揮出這一劍。

江汀白身上潮水般源源不斷湧出的氣勢,在此刻戛然而止。

他真心地微笑著,和聲說道:“恭喜你,元師弟。”

“不。”元飛羽一躬到地,“我終於徹底明白了……是我要多謝江師兄的指點才對。”

少年劍客直起腰來,身上劍意蓬發,雙眼燦若星辰。

小元師兄仍然是那個有點驕傲的小元師兄。

可在親眼見識了天地廣大以後,他似乎沒有那麼傲嬌了。

言落月眨了眨眼,試探著叫了一句:“小元師兄?”

“誒。”元飛羽條件反射道,“大元,要叫我大元師兄啊。”

——好的,確定了,小元師兄仍然一生好強嘛!

就這樣,元飛羽和三人匆匆道彆,回去閉關,準備好生領悟一下自己最新覺醒的劍意。

目送小元師兄離開以後,江汀白微笑著屈起手指,在言落月和巫滿霜額頭上,一人輕叩了一下。

“你們兩個,剛剛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言落月笑嘻嘻地信口開河:“躲貓貓啊,師兄要一起進來躲嗎?”

“我就不了。”江汀白無奈地看了自家小師妹一眼。

“你在劍峰上的比鬥結果,我也聽說了。元師弟這幾個月對你多有照顧,你不要總欺負人家。”

江汀白剛剛給予元飛羽旁敲側擊的指點,不動聲色地幫助元飛羽領悟劍意。

這番舉止看似無心,實則有意。

一來是因為江汀白確實本性溫和。

二來,則是感謝元飛羽這些時日對言落月和巫滿霜的照顧。

——尤其是擂台上和言落月互相刮痧十天十夜的事。

同為劍修,江汀白隻要在腦中設想一下,就能體會到元飛羽受到了怎樣的精神傷害。

至於巫滿霜……

江汀白顯然知道,巫滿霜沒有去參加比鬥的內情。

他笑著誇獎道:“聽說師弟改造了劍峰的金丹劍陣?不愧是咱們歸元宗的傳法弟子,假以時日,小師弟就能繼承師尊的衣缽了。”

江汀白溫聲道:“師弟的實力我清楚。此次是因為意外沒能上得擂台,不然,師弟定能輕鬆取勝的。”

“——來,獲勝者的獎勵,大師兄私下補給你。”

一麵說著,江汀白一麵從儲物袋裡取出一樣東西。

“這是什麼?”言落月從巫滿霜肩上探頭,“一隻鳥巢?師兄剛你從哪個樹梢上摘的?”

江汀白沒有理她。

巫滿霜定身看著那團亂糟糟的、由交叉的樹枝搭建的東西幾秒,勉強辨認道:

“……所以這是,喜鵲的鳥巢?”

他繼而定義了鳥窩的種類。

“……”

江汀白沉吟了幾秒鐘,還是勇敢地問道:“你們看不出嗎,這是一頂屬於勝利者的桂冠啊。”

言落月:“……”

巫滿霜:“……”

神他媽屬於勝利者的桂冠。

這明明就是一個鳥窩,新鮮得仿佛伸手就能從裡麵掏出鳥蛋的那種!

言落月的肩膀開始一聳一聳,顯然又要忍不住笑了。

巫滿霜思考了片刻,便隨之解開了鬥篷。

接著,巫滿霜手臂一揚,一點不加猶豫地直接把當事人江汀白給當頭蒙住了!

“笑吧。”巫滿霜大義凜然地說道,“大師兄看不到的。”

江汀白:“……”

但他還能聽到!

好氣好笑地掀開臉上的鬥篷,江汀白又屈起手指,在這對活寶師弟師妹額頭上各自敲了一下。

但敲著敲著,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吧。”江汀白將那頂桂冠舉到眼前審視了一下,“這隻頭冠編得不好,大師兄回去再編一個好的。”

“不用了,大師兄。”

巫滿霜笑著朝前走了兩步,跨到江汀白麵前。

他伸手接過那隻鳥巢般的淩亂頭飾,端詳了幾秒種,靈巧地從枝條中挑出幾朵金黃色的桂花摘下。

巫滿霜把細碎芳香的桂花瓣灑在言落月頭頂,就像是和她共同分享這份登頂的榮光。

緊接著,他把那隻鳥巢扣在了自己腦袋上。

巫滿霜發自內心地笑道:“我和落月都喜歡這頂桂冠,謝謝大師兄。”

“不用謝我。”江汀白彎下腰看著他們兩個,“這三個月來,小師弟和小師妹都很棒。”

言落月頂著滿頭馥鬱的桂花香氣,向左看看巫滿霜,向右看看江汀白,然後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唔,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大師兄很窮,大師兄手工超爛,但大師兄愛著我們。

蘿卜峰的三個弟子擊了擊掌,擦肩而過,各自行向不同的方向。

江汀白朝崔嵬劍閣的方向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

他隻見小師弟和小師妹手拉著手。小師妹發間綴著碎金的桂花,小師弟則頂著那個特彆顯眼的鳥巢桂冠,兩人高高興興地往符峰的方向去了。

“……”

不知想到什麼,江汀白唇角掛著一絲溫暖的微笑,很感慨地搖了搖頭。

……

言落月和巫滿霜剛往前走了一陣,就碰到了符峰前來接應的師兄。

之前,元飛羽和兩人描述過這位師兄的特質:康師兄身高八尺,體貌魁梧,如果隻憑外貌特征辨認,恐怕會被人誤以為是個體修。

兩邊一見麵,各自都狠狠地吃了一驚

言落月吃驚之處在於:這位康師兄,穿著一件在修仙界中也非常前衛的外袍,袍子的前後左右,竟然像是開花一樣,縫著八條袖子!

而康師兄的吃驚原因就非常簡單了:這位陣道的巫師弟,怎麼頭上頂著個鳥窩?

稍作思索,聯想到了巫滿霜的種族,康師兄當即恍然大悟。

他露出一個牙齒雪白的爽朗微笑,和巫滿霜主動打招呼道:

“喲,巫師弟,這是你剛從樹上端下來準備吃的啊。”

——沒毛病,蛇蛇不都愛爬樹掏鳥窩嗎?

巫滿霜:“……”

巫滿霜沉默地從頭頂拿下那頂桂冠,兩手捧著看了看,然後很小心地收進了腰間的儲物袋裡。

在他收起桂冠的期間,言落月已經熟悉地和康師兄搭上了話。

“哈哈哈不是,師兄誤會了,那是一個頭飾,外觀挺特彆的吧。”

“哦,原來如此。”符峰康師兄憨厚地撓了撓頭。

他很小心地看了巫滿霜一眼,因為巫滿霜眼睛上蒙著一層白紗,也看不出人究竟哭了沒有。

康師兄連忙團團圍著巫滿霜,生怕他傷心似地,十分誇張地讚美起他的審美來。

“啊——原來是頭飾!編織這頭飾的人,他手可真巧,可真妙,可真靈,可真有創意,簡直像是鮫人再世,蜘蛛成精!”

巫滿霜:“……”

謝謝,不過他不確定江師兄會不會喜歡這番誇獎。

從出生到現在,巫滿霜還是第一次被用這種嗬護小孩子般的態度對待。

他低下頭,摸了摸鼻尖,在略微不適應的同時,心中還是感動於康師兄的照顧。

這位符峰派來和他倆接洽的康師兄,名叫康煮煮。

又有四點水,又是一種含水量極高的烹飪方式。

單看這個名字,一股五行缺水之氣,就仿佛撲麵而來。

鑒於兩個煮字各含四點水……

康師兄撓著腦袋,非常爽朗地哈哈笑道:

“師門裡的大家一般都管我叫八水,你們直接管我叫八水師兄就好啦!”

就連他自己,在非正式場合登名造冊的時候,為了能少寫幾筆,都是直接落款康八水的。

言落月很快就觀察到,這位八水師兄,對於巫滿霜有種非同尋常的留意。

除了一開始認錯巫滿霜頭上的鳥窩,連忙誇獎找補之外,康師兄每同兩人說幾句話,就要以很不符合他粗獷氣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巫滿霜一眼。

言落月:“???”

她征詢地看向巫滿霜,發覺小蛇也是一頭霧水。

——他們兩個不知道的是,元飛羽和康八水乃是舊識。

所以說,在得知符峰派出的傳法弟子是康八水後,元飛羽秉著前輩的好心,傳授了康八水一些心得。

其中一條就包括——小巫師弟比較嬌弱,不能見血,你照顧他的時候注意一點。

康八水:嬌弱是吧,俺老康懂了!

和接到手的師弟師妹各自打了個招呼,康八水和他們提起了本次傳法的鍛煉內容。

“原本預定的計劃,是接你們去我符峰學習。”

不過這幾天,歸元宗附近的魔域封印湧動了幾起魔潮。

身為符峰備受倚重的傳法弟子,康八水也被分配到了一個戰鬥據點。

“所以現在的計劃,是我帶著兩位師弟師妹,一邊抵抗魔物,一邊在實戰中領會符術。”

康八水征詢他們的意見:“師弟師妹怎麼看?”

要是言落月和巫滿霜不樂意,那他就聯係符峰,再更換一套交流計劃。

言落月和巫滿霜都很積極:“這樣就可以了,康師兄。”

“那好,我們乘坐飛行法器,去魔域封印的附近——哦,對了,巫師弟,你得注意保暖,彆涼著。”

康八水一邊憨厚地笑著,一邊從儲物袋裡拽出一床大厚棉被。

他蒙頭一罩,把巫滿霜從頭到腳裹了個嚴嚴實實。

霎時間,巫滿霜字麵意義上地眼前一黑。

巫滿霜:“……”

他今天拿黑鬥篷陸續蒙上言落月和江汀白腦袋時,可沒想到有這樣的報應。

大概,這就是罩人者,人恒罩之。

十分艱難地拒絕了康師兄的好意,三人依次跨上康八水的飛行法器。

至今為止,言落月已經見識過許多種飛行法器。

從最常見的飛舟、飛車、飛樓,到她自己充滿奇思妙想的飛碟……

但康師兄的這件法器,落在言落月眼中,仍然充滿了浪漫和意外的氣息。

——康八水掏出的法器,形狀是一條蝠鱝。

言落月三人像是坐在飛毯上那般,直接坐在蝠鱝的後背上。

巨大的蝠鱝背又寬又扁,從上方看宛如蝶翼,又好似蝙蝠展開翅膀。

當大蝠鱝自由自在地翱翔在藍天上時,地上的人抬頭看著蝠鱝惟妙惟肖的腹部,幾乎會生出一種自己正處於深海的錯覺。

言落月有點驚喜:“康師兄怎麼會給自己的飛行法器選定這樣的外表啊?”

康八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師妹你猜。”

“我猜……”

言落月的話剛剛出口,就忽然頓住。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康師兄先後三次撓頭,使用到的手,似乎都不是從一條袖口裡伸出來的!

仔細一想,方位好像也不太對。

比如說,他第一次撓頭用的是右手。

第二次撓頭的手,似乎長在他的後背上。

而現在撓頭的這隻手,毫無疑問長在正前胸……

似乎從言落月凝固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什麼,康八水憨厚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言師妹你發現啦。”

他同時從自己空蕩蕩的八條衣袖中,伸展出八隻手來:“對,沒錯,我的種族就是章魚嘛!”

因為同為妖類的緣故,符峰特意派康八水參加這一次的傳法交流,覺得他們之間會更有話說。

至於蝠鱝,這是康八水老家的生物。

正因為從前生活在海裡,康師兄才會把飛行法器的形狀,描繪為一隻蝠鱝呀!

憑空噴出一股墨汁,康八水的八條手臂,隨風變成八條柔軟的斑斕觸手。

這些觸手各自撈過一片墨汁,憑空畫符,眨眼間就在黃紙上落成了一道疾風符。

擁有八條手的康八水,連畫符都比普通修士快上八倍。

將這道疾風符貼在大蝠鱝的背上,飛行法器驟然加速——蕪湖起飛!

康師兄前後左右開花似地長了一圈兒手的景象,看起來著實有點克。

言落月忍不住低頭捂了一下臉。

關於康師兄是怎麼在八條觸手都化成手以後,又長出兩隻腳來的,言落月並無疑義。

畢竟你看蛇蛇這種條狀體型,不還是強行無中生有了一雙手腳出來。

讓言落月感到疑惑的是……嗯,那個……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章魚的八條觸手裡,有一條是交接腕,也就是能起到生殖作用,用以繁衍後代的……

就是說……言落月也沒彆的意思……

關鍵是,康師兄——你用自己丁丁畫符的操作,你們符峰上下都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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