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w5+】(1 / 2)

巫滿霜坐在一旁閉目養神,從儲物袋裡拿出一瓶補血的小丹藥慢慢吃。

類似的常用丹藥,言落月專門收拾出來了兩口小箱子。

箱子裡擺著各色瓷瓶、瓷盒、裡麵分裝著各色藥丸和藥膏。

同樣的藥物種類、同樣的擺放位置,她自己和巫滿霜一人一箱。

言落月管這個叫做家用醫藥箱。

她平時起名時奇思妙想,花樣百出,在這種地方倒是中規中矩。

白紗之下,巫滿霜垂下眼簾,想起“家用”二字,忽然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丹藥雖苦,可此時嘗在嘴裡,卻仿佛是甜的。

……誒,等等,它好像本來就是甜的?

巫滿霜明顯地怔忪了一下,又從雨過天青色的瓷瓶裡取出一顆藥丸。

他剛剛沒有在意,隨手從藥瓶裡倒了一小把就吃。現在拿在掌心裡細細端詳才發現,補血小藥丸上,分明被鍍了一層糖衣。

“……”

微微一愣,巫滿霜又把目光投向放在旁邊的家常醫藥箱。

他依次打開小箱子裡的每一隻藥瓶,發現五花八門的藥丸子上,幾乎都包著一層薄薄的糖殼。

糖衣會遮蓋丹藥的顏色、氣味,讓客人無法分辨丹藥的品質。出售丹藥的商鋪,自然不會做這種事。

那麼,悄悄給他丹藥鍍糖的人,當然就隻有那一個了。

其實,巫滿霜並不怕苦,就像是他也從不怕疼。

但卻有人在他嘗到苦味、下刀放血之前,先想到了他的苦、他的疼。

就像是一枚平平無奇的石頭,本來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反而因為棱角分明的緣故,總會紮破行人的腳。

可如果有人把這枚石頭撿起,洗濯擦淨,再用絲綢和軟棉包裹起來,放進鑲嵌了珍珠和小寶石的匣子裡,那麼石頭自己,也會覺得自己變得珍貴起來。

捏著那顆包了糖衣的補血小丸子,巫滿霜幾乎就能想象出言落月開鍋點火,打出一串漂亮手訣,讓糖液均勻滾過每一粒丹藥外殼的樣子。

仿佛不經意地撿拾起一片錯過的時光,又像是開啟了一個隱藏在過去的秘密寶匣。

這一刻,巫滿霜切實嘗到的甜意,卻比丹藥外殼上的糖衣更甚。

他悄悄往言落月的方向看了一眼,隻見對方正在不遠處半蹲半坐,專心致誌地對付康師兄的那隻蝠鱝法器。

這隻大蝠鱝外形舒展漂亮,言落月非常喜歡。

就是剛剛被滾圓魔用能量攻擊噴了一口,遭到餘波打擊,震壞了裡麵運轉的關鍵部件。

言落月檢查一番,發現需要的材料自己都有,現在就能煉製修補,索性一鼓作氣,讓大蝠鱝重新恢複健康。

另一方麵,她也是在等待那隻滾圓魔衰弱死去,然後好去切割材料。

巫師弟和言師妹,一個在休養,一個在乾活。

康八水左右看看,發現沒有自己能幫上的忙,於是走遠了些。

他一邊分出精力放哨,一邊打開傳訊石給元飛羽傳音。

元飛羽接受聯絡的速度倒是很快,隻是語氣較平日裡更疾。

“我在悟劍,康師兄有何要事?”頓了頓,元飛羽反應過來,“對了,大言師妹和巫師弟在你那裡。他們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這不是反應挺快的嗎,聽起來跟言師妹和巫師弟的關係也挺好啊。

既然如此,那他怎麼能把巫師弟的形象描述得那麼令人誤會呢?!

康八水吸了口氣,再一次跟元飛羽確定道:

“你之前跟我說過,巫師弟性格略偏嬌氣、不能見血,是吧?”

“不錯。”元飛羽非常篤定地回答道。

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就好像每一個劍修在月末回答自己靈石積蓄的數量那樣,堂堂正正地報出一個“零”。

康八水:“……”

元飛羽還在追問:“怎麼,難道是巫師弟惹你生氣了?”

他甚至還真心實意地替巫滿霜說了兩句好話:

“其實巫師弟除了這點之外,人是很好的,他做的美劍陣法螢之森光,又漂亮又穩定,據說半夜還能吸引到真正的螢火蟲……”

康八水:“……”

康八水提示元飛羽:“元師弟,你有沒有想過,巫師弟的此‘不能見血’,非彼‘不能見血’呢?”

元飛羽錯愕:“啊?”

康八水閉上眼睛,很沉痛地問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巫師弟不是自己怕見血,而是怕你見了血呢?”

元飛羽簡直感到茫然:“啊??”

康八水繼續自己的三連擊,聲音裡甚至帶著一絲悲憤:

“就是說,元師弟——巫師弟主要是擔心他見了血之後,會讓你有個三長兩短這件事,你從來都沒意識到過,是嗎?”

元飛羽震驚起立:“啊???”

他下意識瞪大了眼睛,正想要細問其中內情,耳邊聲音忽然一空。

再定睛一看,元飛羽發現,康師兄宛如一個給人畫餅的無良老板一樣。

他拋下這句令人心癢難耐的懸念以後,就果斷地把通訊給切了!

元飛羽:“……”

康師兄的蝠鱝並不難修,言落月沒過一會兒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把康師兄叫過來,重新駕駛著大蝠鱝上天遨遊了一圈,言落月自信地點了點頭,確認這隻蝠鱝法器還能再飛兩百年。

騰出手來,言落月終於開始對付那隻滾圓魔。

死去的滾圓魔不會分泌出可厭的粘液,這給言落月的切割工作減少了許多難度。

但這隻滾圓魔的軀體,實在太過龐大。

即使在巫滿霜血液的腐蝕下,它已經被壓縮到直徑不足一米,但裡麵原本包裹著的各種東西,卻沒有因此減少半分。

言落月皺著眉頭,小心謹慎,一層層地把這隻滾圓魔剖開。

她撥開那些被滾圓魔卷進身體,已經被消化出一層鏽跡的廢置法器、又把滾圓魔體內各種尚還新鮮的魔物屍體單獨放到一邊。

言落月目標深入,隻想取到最中間的滾圓魔心。

然而下一秒鐘,她腰間的烏啼之火卻忽然蹦了出來。

是水墨色的那一朵——孤鴻影。

“墨墨?”言落月有點詫異地叫了一聲。

水墨色的火焰跳動了一下,隨即像是一隻飛雀一樣,姿態優雅地落到了滾圓魔的一塊皮肉上,鍥而不舍地往裡燒了起來。

那塊皮肉,是剛剛被言落月剖開隨意扔在一邊的。

“……墨墨?”言落月又奇怪地叫了一聲。

這隻巨型的滾圓魔顏色渾濁汙糟,被巫滿霜灑血毒了一回以後,皮肉就更是煙熏火燎一般,幾乎看不清裡麵的內容物。

比如現在孤鴻影鍥而不舍,像是一隻小雀一樣伸著腦袋往裡燒的那塊皮肉,裡麵就埋著許多影影綽綽的黑影。

言落月想了想,忽然打開腰間的另一隻草編,把粉粉也放了出來。

粉粉顯然不如墨墨敏銳,它剛蹦出來以後,意識到隔壁草編是空的,頓時大喜,一低頭就要墨墨的草編裡鑽,好上演一出鳩占鵲巢。

言落月:“……”

察覺到粉粉的動靜,墨墨跳動的一下,但還是很高冷地穩住了姿態,繼續專心致誌地燒呀燒。

言落月隻好手動把粉粉拎到了墨墨附近,這下子,粉粉也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

小不丁點大的桃花火,打了雞血般地蹦了起來,和墨墨一左一右,目標非常鮮明地照著同一區域下手。

唔……

這下子,言落月好像明白了什麼。

或許是害怕傷及裡麵的內容物,粉粉和墨墨都燒得十分謹慎,進度也十分緩慢,說是文火烹高湯也不為過。

言落月把兩朵火苗拎開,自己用小刀層層切進去,一邊切一邊觀察著兩火的反應。

在某一刻,墨墨跳得分外高,仿佛要揮舞著火焰小翅膀撲棱起來,言落月便知道,應該是這個了。

把那個隻有兩寸長的細棍切割出來,再將它和滾圓魔汙濁的血肉分離,言落月終於看清了這個東西的廬山真麵目。

那是一截短短的樹枝,看起來平凡無奇,卻無端地讓言落月感覺到一絲親切。

這下子,墨墨和粉粉十分激動,繞著言落月和那根細細的小木棍上下飛舞。

但言落月卻忍不住對著它發呆。

這節樹枝的材質……如果言落月沒記錯的話,她曾經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

就在數年以前,魯家密室裡,江汀白也曾從那個異母魔的皮肉下,找出這樣一截樹枝。

這不是一根普通的樹枝……它的真實身份,是落月之木!

……

因為這個令人震驚的發現,這場傳法弟子的交流暫時中斷。

巫滿霜和康師兄留在第二重封印處,並不深入,隻是看守封印,防止再出現第二隻這種巨型體態的滾圓魔。

言落月則駕駛小飛碟,調轉船頭,一路往歸元宗的方向開了回去,期間一直和巫滿霜保持聯絡。

法器繞峰巡回一圈,最終停駐在蘿卜峰腳下。

姬輕鴻一身青衣,柔軟的三千白發束在腦後,赤紅色的眼瞳中興致盎然,正指揮著相關弟子給他們峰換上新碑。

言落月打眼一掃,發現他們蘿卜峰現在改名叫“四個坑峰”。

言落月:“……”

一個蘿卜一個坑,正好姬輕鴻有四個徒弟,那當然就是四個坑。

至於姬輕鴻自己——嗬嗬,他明顯沒把自己算進蘿卜裡。

儘管言落月能跟姬輕鴻的起名思路同步,但她總感覺,這個新峰名落在彆人眼裡,估計會有一些不一樣的解讀。

見言落月交流途中忽然折返,姬輕鴻笑意不減,對著她招了招手。

“怎麼回來了?”

言落月開門見山:“師尊,我有個要緊的發現。”

姬輕鴻笑容微斂,反而問道:“小巫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沒有,他還留在那邊盯著……”

未等言落月把話說完,姬輕鴻就點了點頭:“明白了,你們兩個都分開了,看來事情果然十分緊急。”

言落月:“?”

姬輕鴻牽起言落月的手,把她拉到一邊,隨手布下結界陣法,對著言落月道:

“好了,你和我說吧。”

言落月把剛剛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又將那根落月之木的枝條遞給姬輕鴻。

……不知怎麼,在遞出那根木枝的時候,言落月心中竟然升起一股微微的留戀,就像是舍不得把那根樹枝給出去似的。

幸而那滯澀十分些微,並未出現她拿著不放的情況。

倒是姬輕鴻似有所察,額外朝言落月看了一眼。

接過落月之木後,姬輕鴻又對言落月叮囑幾句,隨即轉身離開。

從方向上看,他似乎是往宗主的峰頭去了。

把這件事彙報出去,言落月心頭大石落定,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來。

她信步走近剛換好的新山碑。

之前,言落月忙著找姬輕鴻做彙報,沒有細看。

現在離近了才發現,原來在石碑的最底下,居然還刻著幾個簡筆畫的圖像。

分彆是一柄劍、一支筆、一個小龜和一條蛇蛇。

言落月先是沉吟,隨後又默然片刻。

——就是說,江汀白作為整個師門唯一的人類,活得多麼不易。

師尊你不能光記著江師兄是劍修啊!

你好歹也畫個人上去啊!

歎了口氣,言落月自己拔出匕首,準備給小劍旁邊補個火柴人,構成有人舉著劍的圖像。

就在言落月描完最後一筆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禦劍飛下。

言落月回頭,隻見全師門最可靠的江師兄正站在自己背後。

江汀白衝言落月笑了笑,然後順著她的匕首,第一時間注意到石碑底下的那串圖像。

霎時間,江汀白欲言又止。

言落月:“……等等,這其實是師尊乾的!”

此話一出,江汀白立刻就相信了。

所以,他這回的表情止言又欲,透出一股深深的無奈之意。

“……算了,師尊要怎麼辦,就隨他去吧。”

江汀白走近,拍了拍言落月的肩膀。

“剛剛師尊給我傳音,讓我回來找你——怎麼了,師妹,為何突然回峰,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

言落月沒有絲毫隱藏地點了點頭,把剛剛說給姬輕鴻的事情又原樣複述了一遍。

說完以後,她仰起臉來,追問道:“師兄,落月之木現世,究竟代表著什麼?”

從前在異母魔身體裡發現落月之木的時候,江汀白不但第一眼就認出那是什麼,而且表情也隨之變得很凝重。

這也表明,江師兄一定是個知情者。

果然,江汀白在稍稍思考了片刻以後,就對言落月透露了消息。

他先問言落月:“魔族封印的規則,你知道嗎?”

言落月點頭:“一共三重封印,越強的魔物越出不來。”

“對。”江汀白歎了口氣,“但這個規則,在魔物們把落月之木納入體內後,就不存在了。”

在魔物容納了落月之木以後,他們自身的魔氣就被遮掩。

封印畢竟不夠智能,隻是按照魔氣實力的強弱來決定阻攔與否。

這些容納了落月之木的魔物,在封印的判斷標準裡已經改頭換麵,逃離封印自然如同探囊取物。

所以說,倘若不是言落月三人阻攔了那隻巨型滾圓魔,它完全可以憑借體內的落月之木,一路橫衝直撞,無視封印,來到人間,就如同當年那隻藏身在魯家地下密室的異母魔一樣。

說到這裡,江汀白語氣放輕,半彎下腰,很鄭重地拍了拍言落月的肩膀。

他看著言落月的眼睛,目光中滿是鼓勵和認同:“你們做得很好。”

言落月便下意識微笑起來。

說真的,這件事連她自己想想,都感覺很驕傲呢。

畢竟巨型滾圓魔打出的那道能量攻擊,足足削去了言落月95萬點血。

連她這個百萬血條的bug級存在,都能如此狼狽,這一道攻擊打在其他人身上,後果還用說嗎?

幸好這隻滾圓魔被他們提前攔下,聯手擊殺,不然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實在是不堪設想。

但除此之外,江汀白透露的信息也太過滲人。

言落月還記得,沈淨玄曾經說過,落月之木長在魔界。

那豈不就是說,被封印的魔物們完全可以砍下落月之木,把它截成一段一段,然後一魔容納一小節落月之木,按順序排隊通過封印,以此來到人間嗎?!

可能是那想象太過滲人,也或許因為言落月和落月之木同名的緣故。

僅僅聯想了一下魔物們把落月之木瓜分殆儘的模樣,言落月就感覺一陣惡寒,脖子上也冒出了許多雞皮疙瘩。

聽了她的問題,江汀白耐心地搖搖頭:“不是這樣的。”

落月之木畢竟是天生神物,難以損毀。

至今為止,人們隻知道可以用烏啼之火對它進行熔煉。

假如落月之木當真那麼容易破壞,能像砍柴似地隨便砍成幾段,那這些魔物乾嘛要容納落月之木的一段枝條穿過封印,而不是把落月之木製成鋸末,一人往身上撒一點呢?

江汀白目光悠遠,投向封印的方向:

“當年在魔界被封印之前,曾有人潛入魔族腹地。臨死前,他拚命傳出消息,說是落月之木替我們阻攔下了一部分魔族的攻擊……”

或許由於垂死的緣故,那段訊息用詞含糊,且戛然而止。

至少在人界,大家完全無法想象:身為一棵不能跑不能跳的樹,落月之木要用什麼來阻攔下魔族的進攻?

難道是把自己的枝條編成羅網,替人族和妖族織出一片保護的樹籬?

……可是,作為無可動搖的神物,落月之木本該中立於三族之間,又為何要對人族和妖族如此偏向呢?

關於這個問題,修仙界至今也沒有答案。

江汀白憂慮地皺起眉頭,繼續這個話題:“……如今,既然有魔物能夠拿到小塊的落月之木,或許是神樹堅持不住,出現落敗凋零的跡象了。”

這自然是一件很嚴肅、很可怕的事。

假如過去的三千年裡,人間和妖界的和平,不光是因為從前在魔域種下的封印,還有落月之木替他們爭取時間。

那麼在落月之木敗退以後,可以合力對封印發起攻擊的魔族,將會強大到什麼樣的地步呢?

不知為何,言落月忽然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

——當初雨姐給自己以“落月”命名,就是看好落月之木壽命悠長,想同神樹借一絲福氣。

然而,要是落月之木甚至沒能活過她,這事又該怎麼算呢?

迅速搖頭,言落月把這個想法從自己腦袋中趕出去。

回憶起自己從滾圓魔軀體中解剖出的木枝,言落月覺得,它比自己從前在異母魔身體中看到的那一節更長。

話說……

言落月問道:“大師兄,我們發現的兩枝落月之木,並不是個例吧?”

江汀白凝視了言落月一會兒,沉重而緩慢地點了點頭。

“大概從十年前起,就時不時有人從超格魔物的屍身裡,發現落月之木的殘枝了。”

所以江汀白當年一見落月之木,就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因為就他所知,同樣的事,在過去幾年裡,已經發生過十幾次。

……

即使第二天就要世界毀滅,前一天的人們也要如數完成應該完成的任務。

所以在彙報了這份消息後,言落月又被送回魔域封印。和她一起前往魔域封印的,還有一些劍峰、符峰與其他峰的師兄師姐們。

大家齊心協力,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裡,把第二重還第三重封印都掃蕩了一遍。

幸好最終的結果不錯。

他們不但沒有再遇見那樣實力超格的巨型滾圓魔,而且所有被掃蕩的滾圓魔裡,也沒有一個能夠吸收攻擊又儲存起來。

看來,言落月三人那天遇到的滾圓魔,當真隻是個曇花一現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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