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烏啼之火拚齊了本體以後,言落月等人就打算直接返回人界。
不過這中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插曲。
——因為祥雲族長不知道他們一行人的來曆,真把言落月三人當做了人界派來的信使。
祥雲族長覺得,雖然鳥鳴澗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送信必然是送不到地方,但正所謂——“來都來了”。
既然已經來一趟,空手而返,豈不可惜?
眾所周知,人類的本性之一,就是無論到了哪裡,都帶著那個地方的紀念品回去。
現在情況套用在修真界裡,即使是妖族也不能免俗。
所以,祥雲族長特意請言落月一行人多停留一陣。
而他則願意趁此機會,收集妖界各盟的一手消息,由言落月等人帶回去。
如果方便的話,他們還可以順路再帶回一個妖界的信使。
如此一來,在當前這個魔物們蠢蠢欲動的緊要關頭,人界和妖界就可以再度恢複來往。
聽完這個建議,言落月隻沉思了片刻,就決定留下。
倒不止是為了傳信,更多的是想借這個機會,為人界和妖界之間修葺出一條好用的空間通道。
正好,烏啼之火剛剛拚合,她也借機驗證一下自己和烏啼的磨合程度。
等他們的配合度提高上來,再去煉製落月之木的本體,亦會事半功倍。
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
當年,在三界修築彼此往來的空間通道時,可是一件人人關注的大事。
由於妖族和魔族的修煉,都更多聚集在開發自己本族的能力,而非利用外物的能力上。
所以,魔族和妖族都缺乏煉器大師。
於是,負責打通空間通道的修士,全部都是是人界的人族。
為了能請動他們出手,不使自己落後一步,妖族和魔族付出了相當高昂的價碼,至今說出來都會讓人倒吸一口冷氣。
而在收到定金以後,若乾位煉器大師共同聯手,有大半個修真界作為後盾。
就是這樣,也花費了差不多十年的時間,才把三界往來的幾條空間通道塑就而成。
但同樣的事,對於傀儡噬情網來說,就簡單得像是吃飯喝水。
這位入侵者的天賦,就在於打開空間通道。所以想達到這個目的,它隻要調動自己的幾根銀絲就行。
這也是為什麼,在妖界和人界的空間通道紛紛荒廢的今日,魔界入侵起妖界和人界來,還那麼容易。
聽完了言落月的打算以後,祥雲族長又是有些驚喜,又是有些不信,又是有點遲疑。
驚喜自不用說。
不信是因為,言落月實在太過年輕,難以想象她竟然可以一力完成這樣宏大的任務。
至於遲疑……
祥雲族長猶豫地問道:“要、要多少錢?”
言落月:“……”
她算是看出來,人界和妖界第一次建交修築空間通道時,獅子大開口的程度給妖界留下了深刻印象。
好笑地搖了搖頭,言落月坦言道:“這是正經事,算我公益勞動吧。隻要給我提供需要的材料就好。”
要想修葺空間通道,有三個要素是必不可少的。
其一是特殊材料,就像跨江跨海的大橋需要支柱固定一樣,空間通道也需要材料充作撐起隧道的骨骼。
言落月挑選許久,最後敲定了傀儡師的傀儡絲,作為支撐通道的“骨
骼”。
正好,此時妖界和魔物們正在大戰。
像這種材料,言落月完全可以就地取材。
這些年來,妖界的傀儡師的絲線儲備了非常多。如果她嫌不夠的話,那還可以現點現殺,成貨非常新鮮。
其二則是穩定的陰陽調和之力。
對於通道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穩定。
它的作用,便類似於地下隧道中的空氣: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於忽視它的存在。
在過去,兩界之間修築空間通道的時候,如何取得純淨穩定、和諧中庸的陰陽之力,對於人族煉器師們來說是一個大難題。
但在言落月這裡,這個問題可以迎刃而解:隻要她站在這裡,陰陽之力就管夠。
至於第三個要素嘛,就是要一顆能夠燒透空間的天地異火了。
烏啼之火驕傲地挺起胸膛,啾啾兩聲,表明這個任務它可以擔任。
……
在妖盟收到消息以後,調遣材料,委派人手的準備期間,言落月等人一直停留在河穀族。
在河穀族附近,正是言落月他們來時的那個空間通道。
材料運送過來之前,言落月三人一直停留在河穀族。
這一日,言落月與河穀族長正在有說有笑,她們正談論著妖族對付魔物的特殊方法。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雖然這些魔物們乃是入侵異種,但鑒於妖族們花樣百出的特性,麵對某些人族感到非常棘手的魔物時,妖界這裡卻是“總有一款適合你”。
河穀族長繪聲繪色地描述道:“就拿有翼魔來說吧……”
這是一種修為非常低下、堪比人類築基修士,但數量繁多的低級魔物。
在修真界,由於人族隻有到了築基期才能禦劍,所以一般都會派築基修士來對付這些魔物。
但這樣一來,其實有點殺雞焉用牛刀的意思。
河穀族長驕傲地說:“而我們……”
言落月笑道:“你們會派出煉氣修為的鳥族,是吧。”
“哈哈哈哈,這倒也是一個方法。但鳥族的體長大小,通常比不過有翼魔。所以我們……”
“——我們會用長頸鹿族!”
言落月驚訝地長大了眼睛:“哈?”
“有翼魔飛得不算高,長頸鹿族們又往往會修煉一門秘法,能把脖子拔長很多。”
河穀族長喝了一口茶水,說到興奮處滿麵紅光:
“我跟你講,長頸鹿族把腦袋伸進雲層,咬住翅膀就往下拖——比釣魚還快呢,一咬一個準!”
言落月:“……”
這倒也是個從未想過的角度。
恰在此時,遠處的族地邊界線處,似乎隱隱傳來一陣騷動的聲音。
言落月放出神識,看見那邊的景象後,眉毛略略一挑。
而族中負責放哨的妖族,也急匆匆前來報信。
“族長,咱們族地附近,忽然來了一隻大嘴魔!”
——這魔物的名字雖然平平無奇,但在魔界係譜圖上,卻占據著一個很高的位置。
大嘴魔的外貌,有點像是一個寬鬆的麵口袋,它腹部下生著二十八對尖腳,走起路來十分緩慢,像是一部巨大的移動戰車。
而它那張鯰魚似的嘴巴,橫向寬度足足占到體長的三分之一。大嘴魔沒有牙齒,卻有一張吸力絕倫的巨口。
這種魔物的表皮十分堅韌,堪稱魔物中的飯桶,走到哪兒就吃到哪兒。
隻要能吃,它
就會把自己見到的修士、生命、乃至同族……全都吸進它的肚子裡。
一聽見這個名字,言落月當即站起來,十分禮貌地發問:“河穀族長,要不要我們……”
河穀族長也站了起來。
雖然事態的發生令人出乎意料,但河穀族長的氣場還是穩如泰山。
她先是用安撫鎮定的語氣,對前來報信的信使說了幾句,緊接著,又邀請言落月去前線觀戰。
“貴客隻要觀戰就行,無需親自動手。”河穀族長很有信心地笑道,“這些年來,我們妖族並不是靠旁人的援助才支撐下來的啊。”
直到親臨現場,言落月才知道,河穀族長的辦法是什麼。
乍一看,這種行為著實令人感到揪心:
隻見在大嘴魔的嘴巴前,一個個氣勢彪悍、神情中帶著勃勃野性的男女們列隊成行。
這些人宛如敢死隊一樣,臉上帶著英勇的表情,義無反顧地朝著大嘴魔的嘴巴方向衝去。
言落月見多識廣,頓時聯想到了:“這是……主動送劍修去給他們吃?”
在人界裡,對付大嘴魔時,亦有類似的戰術。
因為大嘴魔的外皮實在太過堅韌,相對而言,還是內壁更加柔軟一些——雖然也沒柔軟太多。
所以,有人就想到了這一招“死裡求生”,用來對付大嘴魔。
一開始,人們趁著大嘴魔張大嘴巴,一陣亂吸之際,往它的嘴裡投喂毒./藥。
但大嘴魔在這方麵的防禦力很強,可能是托了什麼垃圾食品都吃的福,它對毒物並不敏感。
再後來,劍修們會帶著自己的劍進入大嘴魔胃袋,再把它們由內而外地捅一個窟窿。
但比較糟糕的是,大嘴魔內壁分泌的粘液,對金屬有很強的腐蝕性,對肉./身的腐蝕性反而不高。
有人猜測,這可能是因為它們能進食的機會不多,所以要把食物存在胃裡慢慢吃。
所以再後來,跳入大嘴魔嘴巴的劍修,都會提前把佩劍托付給親友,自己隻用劍氣破敵,不忍愛劍在敵人內腔受損。
言落月若有所思道:“在人界,一般要四五個劍修,在大嘴魔的胃袋裡攪合上小半天,才能成功破體而出。”
河穀族長笑著擺手:“哎呦,我們妖界可沒有這麼多劍修。”
“那族長剛剛派進去的是……”
河穀族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賣關子道:“貴客猜呢?”
言落月沒有看出那幾隊跳入魔口的男女跟腳。
但她能看見的是,這隻大嘴魔沒過多久就翻身露出了肚皮。
它就像一個被痛經襲擊的嬌弱少女一樣,在地上顛來倒去地打起滾來。
言落月:“誒?”
據她所知,大嘴魔的腸胃功能還不錯。反應竟然這麼大,它到底是吃下了什麼?
那隻大嘴魔在地上來回掙紮,沒一會兒身上就蒙上了一層塵土,它的模樣看起來非常痛苦。
很快,大嘴魔就張大嘴巴,把自己之前吃下的修士,又給一個接一個地吐了出來。
“……”
第一個被吐出來的,是一個結著滿頭小辮子的褐服男子。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粘住的黏液,旁邊就有族人適時地遞上水,讓他洗臉洗手,就像是早料到這一幕會發生似的。
言落月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些人的頭發,看起來都有點硬撅撅的。
她若有所覺道:“莫非,這幾位英雄是……?”
“對對對。”言落月剛剛念出
第一個發音的口型,滿頭小辮子的男人就露齒一笑,拍拍自己的胸膛,“我們是豪豬一族噠!”
言落月瞬間恍然大悟。
要知道,豪豬的刺非常容易脫落。
如果能刺進對手皮肉,那更是會為對手造成很大痛苦。
想來這支豪豬小分隊,一定是在衝進大嘴魔內部後,就重新變作妖身,然後放肆地在大嘴魔的內腔裡打滾。
以大嘴魔的內壁堅韌程度來說,那些刺一時半會可能戳不破內囊,但也絕不會讓它好受。
——舉個例子,晾乾的草梗不會把你的食道戳漏。但你試著往胃裡塞一個掃帚疙瘩試試?
彆說大嘴魔了,就是換成人類,人類也要吐啊。
隻可惜,那些刺輕飄飄的,刮在內壁上就難以吐淨。
倒是跳入大嘴魔胃袋襲擊的豪豬小分隊們,一個個借著大嘴魔的抽搐,反向滑出了那張巨口。
那隻大嘴魔想要儘快逃離,卻因為運動的速度太慢,被其餘族人一擁而上,團團圍住。
這期間,大嘴魔也曾經試圖將一部分圍攻者吞入肚腹。
然而沒過多久,因為胃袋中的豪豬刺的緣故,它隻能無可奈何地,翻湧著把那些吞下去的妖族再吐出來。
言落月用眼角餘光瞄了一眼,發現眾妖族們正在執行“蟻多咬死象”戰術。
雖然河穀族的大部分妖族,修為比起這大嘴魔的能力來說,都不上檔次。
但隻要在前期利用種族特色拿到優勢,他們仍然能用很小的上傷亡代價取得勝利。
想來之後的事,更加不必言落月下場幫忙了。
河穀族長笑眯眯地介紹道:“這是因為我們河穀族地裡,豪豬妖比較多,所以才用豪豬族攻擊。”
聽出族長的言外之意,言落月奇道:“莫非還有其他方法?”
光是豪豬妖的襲擊戰術,就已經十分精妙了。
河穀族長點頭道:“嗯,聽說有的族裡,海產妖族比較多。所以,他們是用刺豚對付大嘴魔的。”
刺豚……
聯想了一下那種遇到危險時,可以把自己像是氣囊一樣鼓起來,豎起滿身尖刺的魚類,言落月不由露出了一個笑意。
這麼一看,吞豪豬都算稍微好受一些的。
要是吞了刺豚,那不就相當於吞下好多顆帶刺的皮球嗎。
對於妖族這種“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的應對方式,言落月歎為觀止。
但在感歎之餘,她也不免好奇了一句:“那麼,要是族中既沒有豪豬,也沒有刺豚呢?”
問題剛一出口,言落月自己就想出了答案。
“是了,你們可以去跟附近的族地借兵。”
之所以執行十族一旗、十旗一盟的製度,不正是為了同氣連枝嗎?
河穀族長笑道:“借兵,這也是可以的。隻不過至今為止還沒聽過類似的事呢。”
言落月道:“怎麼說?”
河穀族長哈哈大笑:“大家的族地裡,可能沒有豪豬族,沒有刺豚族。但昆蟲族的數量那麼多,基本上各族各地,都會有幾支屎殼郎族吧?”
言落月:“……”
等等,莫非……
河穀族長見言落月表情微妙,以為她不懂,還好心地教她:
“灌糞催吐,一直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老方子了……”
就是用這種方法的話,將大嘴魔擊退易,但想將大嘴魔擊殺難。
河穀族長的話剛說到一半,言落月就真誠阻止她
繼續再講下去。
她深情地持著河穀族長的手道:“我全明白了,您不要再說了。”
再說下去,言落月心中就要有畫麵感啦!
但與此同時,在觀看了眾人齊力對付大嘴魔的這一幕後,言落月心中也感覺到了不小的振奮。
三千年前的伏魔之戰,之所以會打得那樣慘烈,一來是因為大家沒遇到過這些入侵異種,對方數量又太多,殺了一個冒出一窩,讓人一時間手忙腳亂,難以對付。
二來,那時的妖界還有些封閉排外,一個族地裡,最多隻有幾種不同的物種,大家可能還是表親關係,種族比較單一。
而時至今日,大家已經了解了魔物的弱點和特性。
不同種族之間,也混居在一處。
這樣,不論遇到了什麼種類的魔物,大家都能利用自己的機變能力,搭配出相應的對抗陣容
。
這感覺,就好像是……
就好像是被傀儡絲纏住的落月之木,最終演變出了《萬界歸一》這款“遊戲”。
微微一笑,言落月忽然憶起了一句來自現代的名言。
——任何沒能殺死你的,都將使你更強大*。
傀儡噬情網,它最終將死於它親手樹立起的敵人。
言落月對此十分篤定。
……
當天晚上,河穀族裡有一場求偶晚會,河穀族長熱情地邀請言落月等人都來參加。
如果說,人界最大的節日是“過年”,那妖界最大的節日,大概就是各族地的求偶會。
這一天的時間並不固定,但無論老人小孩,乃至於其他族地受到邀請的親朋好友、青年才俊,都可以過來參加。
淩霜魂一言以蔽之:“相當於他們每年可以過很多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