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結局(中)(2 / 2)

這一刻產生的壓力和擔憂,絕不是理智所能控製得住的。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巫滿霜從後麵抱住言落月,他溫熱的兩片薄唇,輕輕地貼在言落月的耳朵上。

於是在某一個瞬間裡,小蛇沉靜的嗓音壓過了腦海裡傀儡噬情網的大聲尖笑。

那一刻,言落月的整個世界都被巫滿霜的聲音填滿。

“——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我們都一起迎接它。”

假如言落月能提前乾掉還在晉化中的傀儡噬情網,那一定是因為她和巫滿霜同心協力。

假如人界被戰火□□,無數飄散的魂魄無枝可依,需要被接回落月之木休養,那巫滿霜也會陪她一起。

假如……假如還能有第三種破局的辦法……

巫滿霜沉聲道:“再想想,我們或許還有彆的方式。”

……

人界之中,江汀白帶領二十三名劍修,背倚著永隆坊鎮守。

此處位於歸元宗的山腳,平日裡是個非常繁華、人來人往、處處可見歸元宗弟子袍服的大型坊市。

然而此時此刻,坊市之中家家門戶緊閉,整座坊市空蕩無人。

而曾經那些在坊市中穿梭閒逛的歸元宗弟子們,他們已經都不在這裡。

為了這最後的一戰,歸元宗門內弟子儘出。

大家化整為零,根據所擅長的功法、所修煉的道統,被編入不同的隊伍,分散到天下各地。

如果說,傀儡噬情網剛剛的一番調遣,讓魔界老巢之內空虛無人。那麼身為天下第一宗門的歸元宗,早在大戰開始之前,就已經是這個狀態了。

比起遍地開花的異種們,修士的數目永遠不夠用。

而歸元宗掌門,他泰然簽署下一份又一份的調遣令,任自己宗門的弟子們被派到人界、妖界各處。

——就像是三千年前的伏魔之戰裡,歸元宗的劍修們請纓出戰,哪怕山門儘空,也要為了更多人的性命,義無反顧地奔向他鄉。

偶爾,也會有些弟子心中慌亂,出言請教掌門。

“如果我們派更多人在山門留守……”

掌門徐徐摸過自己一把清疏的須髯,語重心長又不失溫和地說道:

“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整個修真界,而非我們歸元宗一宗之地的山門啊。”

於是,弟子便慚愧訕然地低下頭去,帶著一枚調遣令離去。

行走到山腳下時,這弟子還不免回頭往宗門裡多看一眼。

這一幕被江汀白見到,江汀白就溫和地笑了笑,安慰道:“安心吧,這裡有我們在。”

以江汀白為首的二十四位劍修,便是鎮守歸元宗的最後屏障。

他們是無可逾越的二十四座高山,不能橫渡的二十四片汪洋,以及,無往不利的二十四柄劍鋒。

這二十四人位於對抗異種的第一線,在短時間內,就察覺到了異種們數量和氣勢上的變化。

有人提醒道:“江師兄,不一樣了。”

這些異種們,和他們之前對抗的異種們,感覺不太一樣了。

沒有之前那麼血腥殘忍,也沒有之前那麼狠厲生動。

但那股誓要屠戮一切的目的性,卻仿佛在一瞬間裡就變得更強。

江汀白輕聲應下,但眉目之間卻絲毫不見退意。

他側頭環顧了周圍其餘二十三名劍修一番,開口道:“周師弟,請你站到趙師妹的身後。”

周姓劍修倔強地握緊了手中長劍,他昂起頭來:“不,師兄,我還能——”

江汀白平靜地搖了搖頭,聲音溫和卻有力,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我等鎮守於此,不是為了爭一時片刻意氣,隻為了捍守歸元宗千年安寧。”

江汀白聲音清平,似江潮,如明月,卻也像一柄利劍,剖開皮肉,直見肝膽。

“我知道,諸位早已在心中立下重誓——‘隻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這些入侵異種們,便不能近歸元宗半步。隻要還沒踏過二十四具屍體,異種就無法破開我們的山門’。”

“——但,我們為什麼要讓異種們踏過我們的屍體?”

“我江汀白今日也在此立誓——今日,你我二十四人之中,不會有一個人倒在這裡!”

清嘯一聲,江汀白神情肅然:“諸位,結劍陣!”

話銀剛落,二十四柄長劍齊齊斜舉,劍尖向天。

眼前就是潮水一般翻湧而上的異種大軍,然而每一位劍修的眼中,都不曾出現一絲退卻。

隻有堅韌、冷然,以及不滅的戰意。

空蕩而寂靜的永隆坊裡,他們的身影筆直如常青鬆柏。

劍光如電,映亮了這一方青空白日。

若是有人從天幕之下投下目光,便能看見二十四柄同樣鋒利無匹的劍影,在這一刻竟然合而為一。

巨劍橫斬而出,將成千上萬的異種們化為齏粉。

然而下一刻,這些異種們就像是不知道害怕,不知道畏縮一樣,又源源不斷地補上了前麵的空缺。

劍修們揮出一劍,會有成百上千個異種倒下。

但下一秒鐘,在同樣的位置裡,便會冒出一萬個麻木而堅決的腦袋。

周師弟冷笑一聲,橫劍於胸。

他在這波異種到來的激戰之時,就已經受了些內傷,此時臉色已經微微發白。

壓下喉頭帶著腥氣的咳嗽感覺,周師弟大聲道:“好畜生!好多畜生!”

趙師妹鬢側有一縷青絲滑落,飄飄揚揚地在眼前拂動。然而此時,沒一個人有著將發絲抿回發髻的空閒。

她不假思索揮出一道劍風,將那縷頭發齊鬢斬斷,同時揚聲道:

“這有什麼不好。我們這裡的異種多一點,彆的地方的異種就少一點!”

趙師妹大笑道:“哪怕是鎮守山門,我們仍能為天下纓鋒!”

……

就這樣,一劍,又是一劍,連續劈出百劍千劍。

一次結起劍陣,十次結起劍陣。

若不是寶劍有靈,今日使用它們的方式和數目,足以讓最昂貴的青鋒也為此鏽蝕。

一番廝殺血戰,這二十四名劍修的站位換了又換。

除了江汀白永遠在前之外,剩下二十三人幾乎都在後麵輪換過一遍。

趙師妹的呼吸聲間,已經夾雜著些微的氣喘,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肺裡強塞進去一隻風箱。

然而望著眼前當頭撲來的天狼魔,她仍然無懼無畏地笑了起來。

這一劍,沒能將天狼魔攔腰劈成兩段。眼看尖銳的指爪即將落上自己的胸膛,趙師妹凜然作聲道:“來日劍閣上,當書吾輩名!”

下一彈指,有人抓著趙師妹的後心把她往後一拉。

刹那之間,天狼魔的爪子被身後遞出的劍風擦著肩頭切斷。

周師弟在掌心裡咳出一口血沫,滿不在乎地說道:“師妹,現在輪到我在前麵了。”

他笑了笑道:“我也沒想到,這麼早就能上劍閣呢……”

“劍閣”二字尚未落定,在場的二十四位劍修,忽然聽見了一陣奇異的嗡鳴。

劍修們就連睡覺洗澡時,身上都會隨身帶著自己的佩劍。

大家和劍打了半輩子交道,此時當然不會聽錯——那嗡鳴聲,乃是劍身震顫的聲音。

而且,一定要是成千上萬口寶劍齊齊作響,才能發出如此清越、如此浩大、如此恢宏,仿佛要天地也為之顫動的嗡鳴!

這一刻,眾人連整個魂魄都為之一清。

還是趙師妹第一個反應過來,猛然回頭,看向這一切異象的發起者,以及他身後的——

“崔嵬劍閣!”她驚叫道,“是崔嵬劍閣!”

那萬千寶劍的鳴響,乃是崔嵬劍閣上被封存的滿山寶劍,不甘埋沒於劍塚之間,故而發出的宣告聲!

隻見江汀白馮虛禦風,淩空而起,眼中神光奕奕。

周師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們都知道,江師兄常在劍閣閉關。所以劍閣上的每一柄寶劍,乃至於殘劍們的每一位主人,江師兄都能如數家珍。

而此時此刻……這異象……難道!

江汀白平伸手臂,做出了一個請求的動作。

與此同時,他肅容道:“紫電、旋雲、千燈、甘露……”

從江汀白口中念出的每一個詞語,都是一柄劍的名字。

而每一柄被封存的寶劍,都曾在伏魔之戰中記錄著一段慘烈的曆史。

一開始,崔嵬劍閣中的寶劍,還跟隨著江汀白的念誦和請求,依次魚躍而出,淩空飛來,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凜冽的虹氣。

再後來,這些寶劍們挺身而出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無需江汀白念誦出它們的名字。

那一柄柄劍——沉睡多時的、寂靜已久的、殘破綻裂的、血氣未乾的……

無論曾經的主人是誰,如今的狀況如何,大家都紛紛從山壁中破壁而出。

它們應江汀白的請求,應前主人的精魄,也應歸元宗今日一場劫難,從崔嵬劍閣一路飛至永隆坊處!

周師弟仰頭看著這一幕。

陽光之下,這些劍鋒的熠熠閃光,便好似萬點星辰。

他胸中湧起一股沸騰的血氣,卻又生出一股自然而然的氣魄。

是啊,這有什麼好驚訝的呢?

歸元宗劍峰上的每一個劍修弟子都知道——

在埋葬了英雄的土地上,即使前人曾經一千次赴死,抱有同樣精神和氣魄的後繼者們,也仍然會第一千零一次挺身而出。

下一刻,隻見江汀白握緊手中青鋒,同時禦萬劍而下。

他的語氣如此堅定,像是在劍道這條路上,江汀白從頭到尾,都不曾有一絲猶疑。

“我歸元宗弟子身在何處,何處便是崔嵬劍閣!”

萬劍歸宗,最終凝結成了一柄巨劍。

這一劍,有攻無守,有進無退,有往無來。

而所謂劍修者,不過是無論遇到了怎樣的阻撓艱險,永遠都隻有拔劍出鞘,一往無前!

刹那之間,那柄由成千上萬柄不同的劍意所凝結成的巨劍,橫掃過整片異種狂潮。

在同一時間,餘下的二十三名弟子,也紛紛挺劍應和,把自己的劍意融入這場萬劍形成的強大風暴。

在數不清的劍意裡,其中一道最為顯眼。它便如白虹貫日,構成了巨劍的劍脊。

這一道劍意,逆境不能移其心性,凱旋亦不能改其初衷。

它似一縷春風,最初隻因一個挺身而出的念頭,自千萬柳絮中而起。經過歲月的打磨和重重曆練,終究化為劍道恒常,人間四季。

周姓劍修的劍意正貼在那縷白虹般的劍意旁邊,他對這抹劍意的感受也最為清晰。

饒是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周師弟也不禁驚呼一聲:“江師兄,你……”

你又頓悟了!

下一刻,宏大的劍意碰撞上戰場上的異種大軍。

比刀切豆腐還要更輕易些,三分之二的異種軍隊,就這樣在眾人的眼前灰飛煙滅。

緊接著,伴隨著不絕於耳的奪奪之聲,崔嵬諸劍們自天空降下,整齊劃一地釘入永隆坊的青石街道上。

心知剛剛的劍陣對這些劍器們亦是一種消耗,江汀白沒有再令大家結起劍陣。

他越眾而出,洗得發白的舊劍袍隨著他的腳步,在春風裡揚起一個輕微而溫柔的弧度。

江汀白單人橫劍。

這一劍,便如天地之間劃過了一道彗星。

一時之間,浩大而溫柔的正直劍意,便如烈日君臨,洗滌天地。

江汀白一人一劍的威力,竟然也不弱於剛剛的劍陣,一劍便劈去異種大軍剩餘的三分之一。

世上沒有一個劍修,不會為了眼前的這一幕而目眩神迷。

這一刻,周師弟甚至連異種們的存在都忘了,他喃喃道:“這是……”

江汀白回眸一笑,如斬春風。

“我的第四重劍意——蕩乾坤。”

江汀白朗聲道:“我已對諸位立下誓言,今日,我們不會有一個人倒在這裡!”

……

同一時間,位於魔界的落月之木下,言落月緊咬牙關。

她會和這隻傀儡噬情網對抗周旋到底。

但在此之外,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幫助到被大舉入侵的人界?

這隻傀儡噬情網的晉化,到底……

等等,晉化!

言落月的雙眼猛然亮起。

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劃過,就像是渾身閃耀著光彩一樣,如此顯眼,無比清晰。

——既然傀儡噬情網可以仿照她,晉化成樹木的模樣。

那麼,她為何不能仿照傀儡噬情網操縱異種的樣子,建立和人界中眾位修士的聯係?

當然,言落月行此舉,不是為了操縱那些人族和妖族,而是為了打開一條通道。

就像之前,落月之木的樹根發現了那些潛入魔界的隊伍後,便可以為他們鍍上一層靈氣,用於守護和隱匿那樣。

哪怕地點切換到人界,落月之木也一樣可以為修士們傳輸力量。

要知道,巫滿霜可以控製每個人體內的至陰之力,因為天地最初的至陰之死由他而起。

換成言落月,她無法控製彆人體內的至陰至陽,卻可以為大家傳輸陰陽調和的乾坤之氣作為饋贈。

因為天下的每一處角落,都曾被烏啼之火灑落她的樹葉。

——還記得嗎,落月之木的樹葉埋下的地方,第二年便會開出絢爛的花。

深吸一口氣,言落月閉上眼睛。

她不能使用傀儡噬情網打開的空間通道。因為那樣的通道,掌握權完全把持在對方手裡。

但關於如何打破空間通道的封鎖,並不是她所擅長的領域。

可即使如此,言落月也要儘力衝破空間的壁壘,然後讓自己的樹根紮入人界的土地——

“滿霜,烏啼,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這一次,言落月做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嘗試:

陰陽之力在落月之木中彙集,她卻沒有將其調和在一起,而是用陰陽之力相互對衝。

言落月意圖用這種方式,開辟出一條由她掌握的空間通道。

驀然之間,言落月睜大了眼睛!

她感覺到了,一個薄弱之處——一個由人界主動向她敞開的薄弱之處!

正是在同一時間,言落月所感覺到的“薄弱之處”的同一地點——姬輕鴻將第一千四百八十六隻異種釘在最後一顆陣眼裡。

刹那之間,陣法大成。

銀光閃過的地方,自魔界而起,自人界而生,共同引發了一場劇烈的爆炸。

這場爆炸的威力何其巨大,一時之間,不止是遍地異種灰飛煙滅,就連空間都被生生打碎了一塊。

這一塊,便不再是那種小打小鬨,在凝膠上劃開一條口子似的空間通道,而像是有人奮力擊碎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戶。

要是言落月來命名,她會管這叫做“空間大裂穀”。

不過這一刻,言落月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給造物命名的小小愛好。

就在空間碎裂的同一時間,無數條落月之木的樹根,就像是奔湧的蛇群,順著那條打碎的空間裂穀暴湧而出。

昔陽崖處,有的人還在因為爆炸造成的粉塵衝擊而嗆咳。

但咳著咳著,有人便不自覺地挺直了身體。

他驚訝地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腳下的土地自下而上地,供給給了他們煥然一新的力量。

而這力量,竟還在源源不斷地蔓延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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