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月亮被厚厚的雲層遮得嚴嚴實實,連一個邊角都露不出來。
萬籟俱靜的村莊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
緊接著,一聲又一聲的喊叫、呼聲、哭泣,恐懼地伴隨著火光響徹夜空。
梨子從睡夢中驚醒,猛地坐起來,看到推拉門被大力拉開,壽司婆婆披著汗衫舉著一隻紙剪的燈泡,光腳跑進來。橘黃的光芒映出她一臉的驚慌失措。
她把梨子推進一個大箱子裡,從懷中掏出一枚玉製的小魚塞到梨子手裡,長長地吐口氣,勉強穩定一點心神。
“這是源氏的信物,如果你能活下來,就去平安京……還有你哥哥,如果可能,一定要找到他,告訴他,比起恨意我更希望他能好好活著……”
她目光中混著恐懼、哀傷和不確信。
“記住,要聽到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再出來。”
梨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頭頂的箱蓋就關了下來,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到底發生了什麼?
少女眼底混著驚慌,腦中一片混亂。
突然眼角瞥到一點光亮,原來是箱籠時間久了,破了一個小洞。她從洞中往外看,壽司婆婆抓起一隻晾衣服的木杆,眼睛裡冒著視死如歸的決心。
推拉門突然破開,破碎的木片像雨點一樣飛進房間。
梨子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把尖叫堵了回去。
一個形狀如孩童,渾身長滿毛類似猿猴的東西站在門口。它的臉上隻有一隻眼睛、一隻鼻子、一張嘴。眼睛就占了臉孔一半的地方。頭發又長又亂,像幾百年沒有洗過一樣,上麵還粘著草葉。
最奇怪的是,它穿著一件非常短的直衣,腰間用一根麻繩係著。
“咦,你胸前是什麼好東西?”這個東西發出人類的聲音,眨巴著一隻眼睛好奇地問。
壽司婆婆衣襟上插著一隻用來照明的剪紙燈泡,此時正發出柔和的光芒。
“你是誰?請從我家離開。”壽司婆婆聲音顫抖著說。
“呀,先回答我的問題啊。”那個東西不滿地嚷嚷,“還有,想知道彆人是誰,先得自報姓名才對吧?”
壽司婆婆並不回答它的問題,握著木杆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兩條腿不斷地打著顫。
“看來你是不打算自報家門了。既然如此,就由我開始吧!”那個東西得意洋洋地揚起頭,“我是最厲害的山精哦,一個打八個。”
“山,山精?”壽司婆婆嘴唇恐懼地發白,“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呀,你在蔑視我嗎?”山精唯一的眉毛高高挑起。
它的聲音十分尖利,壽司婆婆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山精似乎覺得嚇到對方更加得意了,他揚了揚下巴,“啊,說了這麼多,我都餓了。”它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一圈嘴唇,“雖然你看起來肉有些老,但是,此刻這麼饑餓的我就不挑食了。”
它搓著長著鋒利指甲的手,眼睛冒出饑餓的紅光,“好久沒有吃人類了呢。太久了,那些可惡的陰陽師,那道可惡的大門……”
梨子瞥見山精朝壽司婆婆逼近,心裡一急就要起來,頭磕在箱子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不要動,”壽司婆婆突然厲聲喊道,“太自不量力了。”
山精愣了一下,用一根手指頭指著自己,“在說我嗎?你覺得我咬不動你?”
壽司婆婆目不斜視大聲說:“我最討厭無謂的犧牲,那種愚蠢的事,不是清水家的子孫能做出來的。”
梨子鼻子發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當然知道,現在出去隻能是給妖怪多添一道點心。但是,就這麼什麼都不做,看著奶奶被吃掉,實在是不甘心。
“活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壽司婆婆舉起木杆對著山精,儘管雙腿顫抖,她還是緊緊握著木杆。
梨子任由淚水滑過腮邊,閉著眼緩慢地點點頭。她不敢再看外麵,捂住耳朵,緊緊咬住嘴唇。
“你覺得你手裡的木杆可以幫助你活下去?”山精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它彎著腰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幾秒種後,它的笑聲突然停下來,眼底浮現一層陰影,“人類最討厭了。這麼弱小的生靈,偏偏占據著大好河山。而我們妖族卻被鎖在狹窄的修羅道中,隻能靠吃草根樹皮生活。我要吃掉你們,全部都吃掉。”
它像風一樣掠過壽司婆婆身邊,伸出尖利的爪子。
壽司婆婆猛地睜大雙眼,但是立刻她就看不見了。眼睛上蒙著一層細細的血霧,那是她自己的血。
一顆頭顱咕嚕到地板上,她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咚”地一聲,身軀砸在地板上。
“嘖嘖嘖,真得太脆弱了。人類這種東西,到底是靠什麼活了這麼久的?”山精撇撇嘴,伸手撕下一條手臂,把袖子一丟。
血霧濺得哪裡都是,地板、牆壁、天花板,宛如在室內下了一場血雨。
梨子緊緊閉著眼睛,指甲摳進了掌心。耳中不斷傳來“哢嚓哢嚓”的咀嚼聲。
“好香啊,真的好香啊。”
這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的清晰。
鼻腔裡湧進大股的血腥味,這種味道和聲音讓黑暗中的少女,感官格外清晰。她漸漸從悲痛轉為恐懼。
“哢嚓哢嚓。”
“吧唧吧唧。”
她咬住牙,緊緊縮成一團,拚命控製身體不要顫抖。如果讓怪物聽到聲音,就會被殺死。
為了不讓一點聲音流出來,她用袖子掩在口鼻上,小小地呼吸,不露出一絲響動。
不知過了多久,除了能聽到村子裡傳來的嚎叫,房間裡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走了嗎?她睜開眼睛。但是沒敢立即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