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可以做什麼呢?可不可以讓一個人快速長大?”梨子靠著車壁, 捧著裝有柿子的盒子,好奇地問。這盒柿子到底她也沒舍得吃,散學後又帶了回來。
“可以, ”晴明點點頭,“不過像十幾年甚至更長, 得大.陰陽師才能做到。我覺得沒人想這樣長大吧?錯過了那麼多時間, 就為臉看上去成熟一些。這個結印術是攻擊類陰陽術。”
“哇,”梨子忍不住感歎, “原來是攻擊類的。想想看,大.陰陽師一出手, 對方快速變老甚至死去, 一下子失去戰鬥力。真是可怕的陰陽術。我還以為這是專門用來催水果蔬菜的。”
“這個結印術耗費的靈力非常大。做不到連續攻擊。讓樹木快速開花結果, 用這種方法結出的果子, 就算是陛下也供不起。”晴明頓了頓, “不過如果是小梨的話, 我願意天天催熟果樹。”
梨子微微一怔,“櫻花也可以嗎?”
“就院子裡那棵河津櫻嗎, 回去就催熟。”
牛車駛過二條大道, 剛到家天空就下起雨來。安倍家的仆人少, 總共就五個人。沒人有功夫給他們送傘。
於是梨子和晴明用書包頂在頭頂,一路跑過庭院,又從長廊和板橋穿梭, 最後跑回自己的小院子。雖然兩人衣服還是被淋得濕透, 但是臉上卻一直洋溢著快樂的笑容。
梨子快速進屋, 拉上推門去換乾燥的衣服。沒有注意到廊簷下麵, 躺著一個臟兮兮的晴天娃娃。
接下去的幾日, 白天豔陽高照, 傍晚都在下雨。
梨子脫掉潮乎乎的衣服,換上深紫色繡著綠色春草的和服,對著銅鏡重新紮了一下頭發。因為雨勢過大,朱雀乾脆把晚飯給他們端過來。她的廚藝增長不少,會炸天婦羅和做箱壽司了。
這兩樣是後世才會出現。但是因為做法並不難,梨子說了一下,朱雀就明白了。
箱壽司跟彆的壽司有點不同。它是把食材一層一層擺到小木盒裡,鋪上米飯後壓實切成的。一塊塊的像漂亮的糕點。而天婦羅則是用麵粉包裹蔬菜油炸而成的食物。
晚飯就在房間裡吃。坐在小矮幾旁,梨子吃了一塊壽司,喝了一點味增湯。轉頭看向庭院,“總是這樣下,晚上睡覺感覺褥子都潮乎乎的。”
晴明去夾天婦羅的手頓了一下,“明天太陽出來,把杯子和褥子都拿出去曬一下吧。若說梅雨季,似乎來得有點早。怎麼也應該是下個月。”
“在這樣下去,我就要祭出晴天娃娃了。”梨子嘟噥。
“唔,可以啊,反正也不一定靈。”晴明笑著說。
“還是算了。”梨子用筷子夾起一個蘿卜天婦羅放進嘴裡。昨天聽完日照和尚的故事,她已經無法直視晴天娃娃了。因為總會想起那個用白布包的腦袋。
飯後一個仆婦過來收拾桌子。她把剩餘的食物和餐具都放進手拎的食盒裡準備離開。轉身之際瞥到門口的晴天娃娃。
“咦,這裡怎麼有個晴天娃娃?還臟兮兮的。”她撿起來拍打了一下,轉身看著在做功課的梨子問,“小姐,這個娃娃您還要嗎?”
梨子側過臉看了一下,忙搖手,“我不要了。”
“那我就幫您扔掉了。”仆婦回答。
轉過身去,仆婦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晴天娃娃。這麼好的布料還是綢子的,扔掉太可惜了。不如洗乾淨掛在我的窗前。正好這幾日總是下雨,讓晴天娃娃祈禱雨早點停吧。
次日一早,梨子和晴明準備坐馬車,一個去賀茂家,一個去城外換乘伊勢神宮的大馬車。
安倍益材叫住了他們,“不要從三條大道走了,換一條。我聽說那邊的拱橋下天天死人,如今已經被封住了。”
“天天死人?”梨子驚訝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的信息量簡直太驚悚了。
晴明微微皺眉,“又是在橋下的河水中淹死的嗎?”
“是啊,”安倍益材點點頭,“檢非違使廳已經派人去查了,在抓到惡人之前,那條座橋都不讓人經過了。”
“也許並不是惡人所為呢。”晴明淡淡地說。
“那是誰?”梨子問。
“也許都不是人。”
一陣微風拂過,梨子忍不住打了個顫,為什麼大白天她要聽這個。最討厭妖怪了。
“仔細想想確實很怪。那條河水隻沒過我的胸口,晴明大人的話腰部就夠了。偏偏每次都是溺死,除非是喝醉了酒。但是次次都溺死喝醉酒的人,也有點說不過去。”
“所以我才說不是人。”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上了車。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柔和得鍍上一層金邊。和諧的就像一幅畫。
安倍益材注視著他們離開,嘴裡忍不住小聲嘟囔,“真羨慕少年人啊。”
梨子到了伊勢神宮,大家都在議論拱橋下的事。
“這種事情一看就是慣犯做的啊。絕對不是自己掉進去的,那麼淺的水,站起來就好了。”
“對啊,就算其中一個是酒徒,也不能大家都是酒徒啊。要我說就該請陰陽寮去查,檢非違使廳懂什麼啊。再不濟請我們巫女啊。”
“哈哈哈,我們能做什麼啊?我們當中很多人連靈力都沒有,妖怪都看不見呢。”
“奈奈子,不如我們一起去抓妖怪吧。你的陰陽術一向很好哎。”一個少女提議。
“是啊,我們如果抓住妖怪了,那個討厭的本間教習就不敢再小看我們了吧?再說我們這麼多人,妖怪也不能都按進水裡吧?”
“我覺得可以試一試。這可是整個平安京都關注的大事件啊。如果抓住妖怪了,是不是齋王大人也會對我們另眼相看呢?等成為正是巫女的時候,被留在伊勢神宮的機會也會加大呢。”
“對啊,對啊。大家一起來嘛。”
“作死。”源初月小聲跟梨子吐槽。
“這種應該大家齊心合力的時候,有的人就不要說怪話了好吧?”奈奈子小團體的人終於揪住了源初月的一次小辮子,立刻把她打在所有人的對立麵。
“對啊,有的人成績好,自然不擔心正式的巫女考核。但是大家聚在一起學習就是緣分。如果這次真能成功,那麼所有人都會被記上一功。對於考核困難的人來說,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
“算啦,源初月、清水梨花子,你們不想去我們也不勉強二位了。”
梨子:“……”
她什麼都沒說啊。
“就是作死啊。”散學後,源初月憤憤不平地對梨子說,“她們也不想想。如果對方不是人,那可是妖怪哎。都忘了鬆島被擰下腦袋,你被抓的渾身血淋淋了?”
“大家不用擔心。”奈奈子笑盈盈地說,“我會請一位陰陽師來哦。然後功勞記在我們身上。”
“哇,真的嗎?”
“好棒哦奈奈子,你最好了。”
“沒有啦,我就是希望大家最終都能留下來而已,沒有私心。”奈奈子小小聲說,“彆再說梨醬和初月醬了。她們大概有苦衷吧。”
“屁的苦衷。老娘隻是有腦子好吧。”源初月氣到不行,立即就要轉身回去跟奈奈子乾仗。
梨子忙拽住她,讓她看遠處站著賞花的齋王大人,“你想被斥責嗎?伊勢神宮還敢吵架。”
“真的是……”知道齋王大人最討厭褻神的行為,源初月沒辦法,隻得在梨子的勸說下上了馬車。
好一會兒她才平靜下來,“看著吧,這種事多半成不了。”
“為什麼?”梨子問。
“跟奈奈子不合也不需要靠捉妖當巫女的人還是很多的。她們一定會捅到齋王大人那裡的。”
“是嗎?”梨子微微皺眉,“告密這種事,不會栽贓到我們身上吧?”
源初月嚇了一跳,“不會吧……”
當大馬車快到羅城門時,源初月突然說,“最近我哥哥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平常父親讓他練習陰陽術跟讓他死一樣。不,應該是他寧願選擇去死。但是最近他勤奮起來了。連我父親都誇他呢。”
梨子腦海中浮現出源賴光訓斥源初羽的場麵。雖然對源初羽了解不多,但是她知道這個少年十分高傲。被父親當著熟悉的人斥責,最後一聲不吭地走掉。她光看著也很為他難過了。
“你父親平時就很凶嗎?”她手肘靠在窗戶上,小小聲地問。
源初月猶豫了一下,“很凶。如果你跟他說,隻要你跳下懸崖,世上的妖怪就都死了。他會毫不猶豫地往下跳。他真的……很喜歡打妖怪啊。”
“為什麼?”梨子有些不解。
源初月沉默了一下,聲音更小了,“你應該還記得你到我家去,是因為什麼事情吧?”
“記得,”梨子點點頭,“你和初羽大人的母親去世了。”
“其實她不是向外人說的那樣病死了。”源初月咬咬唇。
梨子看著她,有點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聽。看起來應該是源氏的辛秘了。
“我想告訴你,也是有私心的。因為我哥哥,唉……你當時來我家,我哥哥正是最傷心的時候。也不知道你給了他一包紫藤花種子後說了什麼,他就向父親把玉魚討過來了。”
“之後很多年,即使都不記得你長什麼模樣,也一直帶在身上。就算你家沒落,父親一直派人去找你想要退婚。他也不曾拿下來過。”
梨子有些意外,去源家的時候,小梨花子也就四歲,那時她還沒穿過來。四歲的孩子說了什麼,會讓另一個六歲的小孩記這麼久呢?她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
“唉,我母親,是自儘的。”
梨子震驚地坐直身子,幾乎就要開口說我不聽。
“我母親非常愛父親,她為了他學習了陰陽道。原本其實她不用做這些。但是她就像跟父親有共同的話題。多以很拚命很拚命得學。但是陰陽道這種東西是需要天賦的。母親為了變強,為了能夠幫到父親,使用禁術跟妖怪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