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沙沙沙”
庭院裡發出這樣的聲音。
房頂上、長廊裡、樹枝上,落滿了沙沙聲。好像雨點落下來,又像有人一把一把揚著沙子。
梨子躺在被窩裡睜開眼。仍然被睡意籠罩著的腦海中,迷迷糊糊地冒出一個想法,下雨了嗎?二月下月了?
隱隱感覺到有些寒冷,她將被子往肩上扯了扯。又躺了一會兒才緩慢坐起來。
緊閉的格子窗戶透進些許的光亮,屋內顯得有些昏暗。她適應了一會兒伸手拿過一旁疊放好的和服穿上。
沙沙聲還在繼續,推開窗,她的瞳孔中映出了一院子的小鳥,足有三十多隻。不僅如此,還有更多地正在往下落。
這這這,鬨鳥災了嗎?
梨子瞬間清醒,推開側門跑出去。
晴明、酒吞、茨木都坐在外間。門窗都被緊緊地關著,他們好像在說什麼。
“醒了?”晴明聽到聲音抬起頭望過來。
“嗯。”梨子光腳走過去在矮桌旁坐下,“外麵的鳥是怎麼回事?也有點太多了。”
“不清楚,可能是餓了一整個冬天出來覓食吧,”晴明隨意猜測,把一個紙疊的千紙鶴推到她麵前,“惠比壽神社飛來的,差點因為外麵那些鳥進不來。”
“咬成這樣了啊。”梨子皺著眉拿起千紙鶴。鳥頭已經不見了,其餘地方也被啄得破破爛爛。她把千紙鶴翻開,看到裡麵寫著“今日休息。”
“今天不去神社了吧?”晴明問。
“對,千紙鶴上是這麼寫的。”梨子點點頭,“晴明大人也不去了吧?”
“我還得去。”晴明說,“這個時候陰陽寮會很忙。可以想到,有大批百姓會因為鳥雀的事情找陰陽寮占卜。”
“這些是鳥,又不是妖怪。”梨子有些不解。
“話雖如此,百姓們會當做不詳的事,認為是妖怪作祟。”
推門從外麵拉開,朱雀拎著食盒走了進來,“我剛才一路飛著過來的。因為我身上冒火,這些鳥不敢靠近。”
晴明眸光微動,笑著說,“不錯。朱雀你一會兒再去飛一飛,把院子裡的鳥都趕走吧。”
朱雀一邊把食盒裡的蕎麥麵端出來一邊說,“我正有這個意思。我變成冒著火的鳥,想必全天下的鳥都不敢過來了。”
“我也可以幫忙。”酒吞說,“一會兒我讓頭發冒出火焰,坐在屋頂。”
頭發冒出火焰?梨子的筷子頓在蕎麥麵上。難以想象。她腦中出現火娃的臉,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過這些鳥到底是什麼啊,為什麼那麼多?”
晴明目光投向窗戶,隔著木格窗的白色窗紙輕輕重複,“是啊,這些都是什麼呢?”
因為朱雀變出原型,緩慢地在府邸上空巡視。火焰組成的翅膀和尾羽,讓所有看到她的鳥都不敢靠近。但是安倍府邸有前中後三座院子。朱雀朱能看得住前院和中院。後院就無法顧及了。
這個時候酒吞跳上後院的屋頂坐下。與梨子腦海裡想象的火娃不同,酒吞顯然不是走搞笑掛的。
他把束在頭頂的頭發散開。發絲頓時變得火紅,像烈火一樣披在肩上,熱烈又奔放。迎著風的炙紅色長發四散漂動著,周圍則飄散著櫻色的火粉,簡直颯極了。
少年吊兒郎當地瞥了鳥一眼,看它們欲欲躍試地伸出一隻鳥腿,來來回回地在邊緣試探。
他用手輕輕一指,一道弧形的火圈從他的指尖散開。瞬間把最大膽的鳥燎成了熟食,“啪嗒”一聲掉在隔壁院子裡。
鳥們嘩啦一下全都往隔壁飛去,再也不敢越界,隻停留在周圍的屋簷上“喳喳”叫。
隔壁人家都羨慕哭了。他們看不見朱雀和酒吞,以為是晴明施了神術。這種事情羨慕不得,隻能暗暗生氣自己家為什麼培養不出一個陰陽師。
整整一個下午,去陰陽寮的百姓突增,大家以為陰陽師就能解決鳥患。紛紛指責他們不辦實事。
陰陽寮問了晴明才搞明白,頓時有點哭笑不得。這種事情指責他們也沒用啊。誰讓他們家裡沒有陰陽師和巫女。不過話又說回來,擁有這樣厲害式神的人家,滿平安京都找不出幾個吧?
因為朱雀和酒吞,梨子不必一直縮在屋子裡。可以敞開門坐在門口,一邊在火盆旁取暖,一邊做小手工。
到了傍晚,鳥好像更多了,遮天蔽日。
晴明回來時身上都是鳥毛。
“都說了我們是陰陽師不是捕鳥大師。百姓們還是強烈要求我們去捉鳥。”
茨木捂著肚子笑得打滾,“第一次見你這幅模樣,真是稀奇極了。”
晴明微微一笑,脫下外褂去後院洗浴換衣。
“要是騰蛇在就好了,一口一個。”梨子諾有所思地說,“晴明大人的兩位式神天生就是鳥的天敵。”
“如果這麼說,八岐大蛇在就更好了,”茨木大大咧咧地說,“祂可有八個腦袋。不過也用不著八岐大蛇。鳥雀的天敵何止是蛇類。”
“還有誰?狐狸嗎?”梨子笑著問。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突然冒出玉藻前揚著九條尾巴去追鳥雀的樣子。
“狐狸當然是天敵,但是最厲害的天敵其實是人。今天我去幫忙到大門口拿木炭,已經發現有百姓拿著麻袋捕捉鳥雀了。”
“捕回去吃嗎?”梨子有些驚訝地問。
“鳥雀雖小,多抓些也能飽餐一頓。”茨木說。
“可是這些鳥雀很奇怪,我都懷疑它們其實不是鳥雀。”梨子蹙起眉有些擔憂,“沒有弄明白的東西,就把它們吃進肚裡實在太不明智了。”
“這種事情也沒辦法,”茨木一攤手,“誰讓它們身上長著肉呢?如果身上長著粑粑,就沒人吃了。”
梨子重重地喘口氣,“茨木,我馬上要吃晚飯了。”
“大人,誰不是呢,我也馬上要吃晚飯了。”茨木大大咧咧地說,“您瞧,我就不在乎。”
過了一會兒晴明洗浴完畢,換上乾淨的浴衣出來。朱雀也把飯食擺上桌,是紅豆飯和海帶湯。
晴明把海帶湯舀進紅豆飯裡,“今天平安京很多人都生病了。巫醫忙得腳不沾地。”
“為什麼?”
“不知道,”晴明皺著眉說,“我總感覺跟這些鳥有關係。它們來得實在是太古怪了。站在城門上看,外麵根本沒有鳥飛進來。可是城裡的鳥卻越來越多。”
“會不會鳥下蛋了?”梨子猜測,“也許這種鳥很快就孵出來了。”
“派人四處找過了,沒發現一個鳥蛋。”
“誒?這就奇怪了。”
“總而言之,你晚上睡覺閉好門窗。”晴明囑咐。
第二天梨子又接到了惠比壽神社的休假千紙鶴。不僅如此,第三天、第四天、連著好幾天神社都派來千紙鶴讓大家在家待著。
剛結束了紅鏡餅事件沒有半個月,平安京再次陷落。儘管官府組織大家捕捉鳥雀,可是鳥雀一點都沒有減少。
晴明一大早匆匆吃了兩口飯,就趕去了陰陽寮。現在平安京裡生病的人更多了。不光如此,還有失蹤的人。
“大人,我親眼看著我丈夫在屋子裡躺著。”一個婦人到陰陽寮哭訴,“他昨天突然病倒了,一直在家裡休息。今天早晨我剛給他送去飯食,轉頭去外間收拾了一下東西。再回來他就不見了。褥子上落著二三十隻鳥雀。”
“二三十隻鳥雀?”寮頭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
“對,就是和外麵飛的那些一樣。也不知道怎麼鑽進屋子裡的。”婦人說。
“大人不如我們占卜一下吧?”旁邊的陰陽師建議。
寮頭深深皺起了眉毛,覺得自打他上任以後就十分的背。鏡之國、餓鬼退治、伊勢森林的血陣、紅鏡餅、還有現在的鳥雀。他覺得他才需要有人給他占卜一下。
“去找晴明來。”寮頭吩咐,“賀茂大人說他占卜術學得最好,讓他占卜一下鳥雀什麼來頭。”
“是。”手下躬身應答,剛要轉身就又聽到寮頭說,“那個,叫他順便也給我占卜一下。看我最近是不是特彆背,還要不走運多久?”
手下:“……”
一時,晴明拿著占卜的結果過來,“是入內雀。”
“什麼雀?”寮頭問。
“不清楚,占卜顯示的隻有三個字,就是入內雀。想必是這種鳥的名字吧。”晴明回答。
“入內雀?完全沒聽說過啊。”寮頭一臉迷茫。
“那我就不知道了。”晴明輕輕聳肩,收起卦紙準備離開。剩下的事情就不在他的業務範圍了。他不能總是越級做事。
“等等,你是不是還忘記什麼彆的東西?”寮頭叫住他。
“那個啊,大人最好還是彆聽了。”晴明知道寮頭說的是關於運氣的占卜。
“我要聽。”寮頭對此很執著,“你說吧,我有心裡準備了。”
“非常背,我從未見過如此背的卦象。”晴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