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風暴1
林負星枯站在原地, 意識瞬間被抽乾，心臟一下一下撞擊胸腔，沉重卻模糊。
陣亡？
怎麼可能？
下一秒，林負星衝出家門, 他甚至連拖鞋也沒換, 不停拍打電梯按鈕, 手忙腳亂的跑進電梯中。
大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但人群隻是站定在道路兩端，無一人試圖走到路的中央。
在戰爭中受傷的戰士們已經搭乘專門的醫療用車走了，此時此刻，道路中正在運送的, 是死去的戰士。
他們的身體蓋上了白布，遮掩住麵容，正被機器人有序的運出戰場。街邊的人低頭默哀, 有人在哭，他們或許是戰亡者的家屬。
高樓上, 屏幕未熄，正在播放悼詞：“戰爭之後，迎來的會是和平，帝國即將因為這場戰爭而改變, 感謝在戰爭之中拚儘全力的戰士們, 帝國將永遠牢記你們，你們將永遠存於帝國史冊之中, 榮辱與共, 風雨同舟。”
有個女人再也無法控製住情緒, 放聲大哭, 她的丈夫就是正在被運送出的其中一個, 而她卻連丈夫的臉也見不到。
周圍的人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她，路邊維持秩序的機器人走向女人，為她遞出一張紙巾，敬了一個禮。
女人的淚水再次決堤。
這一聲哭泣像是喚起了所有人的共鳴，很快，街上隱隱傳來抽泣聲。
屏幕還在播放悼念詞，人群在默哀或是嗚咽，人工智能有條不紊的指揮。
林負星站在原地，忽然被眼前這幅場麵打得不知所措。
他不相信簡沐死了。
簡沐曾將計劃全盤告訴於林負星，沒有任何差錯，甚至在死訊傳出之前都在按照計劃進行。
怎麼可能會戰亡？
到底發生了什麼？
簡沐到底經曆了什麼？
林負星不顧一切的往大皇宮方向跑去，可是前方道路被堵住了，林負星叫出juiter，“juiter，規劃路線。”
天氣並不好，天空中落下一道刺眼的雷光，緊接著是一連串的，似要震碎耳膜的雷聲。
麵前又一支隊伍緩緩向他走來。
林負星在刹那之間停住了腳步——他看到了葉煥南和尹聽夢。
時刻跟在簡沐身邊的兩個人，此刻卻跟在一具蓋了白布的屍體旁，雙目無神，似是看不見任何事物般，同林負星擦肩而過。
心中像是綁了重物，不停下墜，林負星覺得整個人都麻了，他追過去，他想掀起這張白布，他不相信躺在裡麵的人會是簡沐——簡沐在騙他，在考驗他，對，他能猜得出簡沐的意圖，簡沐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死了！
林負星近乎發瘋，他避開周圍的人，避開機器人，正想伸手，卻被葉煥南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很冰涼，臉色慘白，雙目失去焦距，沒有一絲多餘的神色。
隊伍在持續向前走，隻有他們兩個定格在原地。
林負星沒有先開口，他期待葉煥南給他一個眼神，說簡沐是詐死，說他們還有特殊計劃，不論說什麼林負星都會信，隻要簡沐沒事，隻要簡沐還好好的呆在某個地方。
但葉煥南的話卻徹底將他的心揉碎：“二少不會想讓你看到的。”
說完，他放開手，向林負星鞠了一躬，轉身跟上隊伍。
又是一道閃電，響雷刺耳，隨後，雨水落了下來，重重砸在地上，身上，臉上。耳邊一切聲響全被雨水包圍了，烏沉沉的雲霧，同蒸騰而起的淡淡霧氣一起，翻騰，飄散，夾雜淩亂的雨聲，模糊了整個視線。
林負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感受，心臟很痛，胃裡一陣翻騰，腦子天旋地轉，肺部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無法呼吸，無法動作。
他愣愣的呆在原地，無論juiter怎麼呼喚也沒有半點回應，目送一個個戰士被送走，直到街上空無一人。
機器人的辦事效率一向高，大街上已經被清理乾淨，絲毫看不出剛結束戰爭的模樣，長燈漫漫，霓虹燈五彩斑斕，仿佛隻是一個尋常的夜晚，尋常的雨夜。
林負星沒有撐傘，他已經分不清回家的方向了，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腳步踉蹌，他看不清自己此刻有多狼狽，也不想去思考這種問題，他的腦子，他的全部思緒都被一件事填滿了。
——簡沐，死了。
母親去世時，他還太小了，再加上過去得太久，他幾乎已經遺忘了那種感覺，而今天，一切回憶全被勾了出來。
他無法形容那是怎樣一種悲痛欲絕，也說不出是怎樣的痛不欲生，他隻是在那一瞬間，忽然感到了數不儘的迷茫。
這種時候，新聞不可能停止播放，戰爭善後工作同步開放，女播音員字正腔圓，不帶任何多餘的感情：“據大皇宮傳來的消息，皇位將由帝國第十五任皇帝簡宮海指定人選繼承，聽說這份遺囑早在前皇帝逝世之前便已經立下…………”
林負星抬頭看了一眼大屏，新聞揭示了簡意深的惡行，一樁樁一件件羅列，播放簡意深軀體被運送出的畫麵，他已經流乾了血，死狀慘烈，憎恨他的人不需要再在鏡頭前偽裝，不加以掩飾的露出厭惡神情。簡意深的軀體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由聯盟軍互送，而是在中途被他的仇敵奪走，不知所蹤。
——到最後，簡意深才是下場最悲慘的一位，連自己將在哪裡長眠也分不清，如果死後當真會成為鬼，那那種無家可歸的鬼魂隻能四處漂泊，無依無歸。
緊接著，鏡頭切換到了聯盟軍總部，發言人聲音悲痛：“聯盟軍與武裝軍之間的戰爭到此為止，所有武裝軍成員若是願意歸降，聯盟軍必定會提供最好的場所，與此同時，我在這裡宣布，聯盟軍將歸屬於新皇，並且，我們永遠不會忘記聯盟軍最好的領導人，簡沐，我們將…………”
當聽到簡沐的名字時，林負星便再也聽不見任何字眼。
死亡，為什麼會是一件突如其來卻又輕而易舉的事情？
林負星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極為糟糕，juiter再也憋不住，開口勸道：“負星爸爸，你不要太難過，你要想啊……”
但他連一句話都沒說完，便被林負星開口打斷：“juiter，安靜點，好不好，我現在聽不進任何一句話。”
林負星繼續沿著道路往前走，可他不知道該去哪，他很難受，渾身發軟，胸悶，頭也暈暈乎乎的。
然後呢？
他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問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實在走不動了，林負星想有人扶他一下，如果簡沐在的話，一定會牽住他的手，或者把他背起來。
林負星記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和簡沐還沒在一起時，那時候簡沐還裝作是一個oga。
林負星在轟趴彆墅裡喝醉了，又被關在漆黑一片的洗手間裡，驚魂未散，他什麼都不記得，隻是憑借oga的本能想要撒嬌，想要黏著簡沐，他便伸出手讓簡沐抱他。
究竟抱了還是沒抱林負星已經記不清了，但第二天醒來時，他在簡沐懷裡，簡沐緊緊的擁著他。
林負星的視線模糊了，眼前景象恍若虛化，他好像已經走了很久，又好像沒多久，但他已經撐不住了。
他直直的往前方倒下去，他原以為會跌在地麵上，卻被一個人扶住。
那個人穿著黑色大衣，撐著一把傘，一隻手扶住了他的肩。
簡沐嗎？是簡沐吧？
林負星滿懷期待的抬起頭，可他沒有看到簡沐的臉。
是夏滿。
他覺得心裡又空了，倒不是不想看到夏滿，隻是他現在滿心滿腦子，都不願意接受簡沐已經死了的這個事實。
但他實在走不動了，他想回去了，於是林負星對夏滿道：“可以送我回去嗎，夏滿，我好累。”
回到家之後林負星就開始高燒不斷，斷斷續續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時蔣溪也在場。
蔣溪給林負星量了體溫，仔仔細細的檢查他的身體，長舒一口氣：“沒事，淋雨感冒，喝點藥就好，心情方麵……我們再想辦法調節，沒事！”
夏滿按照蔣溪所說，下樓買藥，泡好，端進林負星房間裡。
林負星隻是看了一眼，靠在床頭沒動，又一言不發的將眼神移向窗外。
不喝。
“話可以不說，但藥不能不喝。”蔣溪最了解自家弟弟，就是倔，一鑽牛角尖能把自己憋死，這會心情一時半會調整不過來，但不能再把身體熬壞了，他嘗試勸說林負星先把藥喝了，但夏滿先拍了拍他，示意他先彆勸了，把他帶出房間。
蔣溪需要照顧林負星的情緒，因此在林負星麵前沒表現出來，一出去門一關便沒法再對夏滿有好臉色：“你要乾什麼？你打算就讓他那樣嗎？放任不管是不是？你就是這樣對他好的？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把藥灌下去才是最好的吧？”
夏滿接下蔣溪這滿腔怒氣，道：“我隻是認為小星應該想先安靜一會。”
“你認為你認為，一個兩個都是這樣，‘認為’算什麼啊？？”蔣溪憤怒的坐下來，“我不爽你們這樣很久了！你也是，簡沐也是，然後呢？？說走就走？把人搞得半死不活，那還不如不要出現過！”
林負星能聽見房間外的爭吵聲，但蔣溪一直控製音量，他隻能模模糊糊聽見幾個詞語，反正是因為他而吵架。
林負星一點一點，又躺回床上。
他的脖子有些發燙，但他不想管。
窗外的雨不知下了多久，一直沒有聽過，壓抑的光從窗子溢進來，壓得人透不過氣。
林負星道：“juiter，把門鎖好。”
蔣溪和夏滿之間實際上不算爭吵，更多的是蔣溪在發脾氣，夏滿能理解蔣溪的心急，林負星這樣，他又怎麼可能不擔心。
正說著，客廳裡溢出一股信息素的味道，草莓味，似乎是從門縫裡鑽出來的。
——oga在極端情緒下會無法控製住信息素，容易對身體產生危害！
蔣溪瞬間衝到林負星的房間，想進去，卻發現房門已經被鎖死了，他重重拍門：“林負星，林早起！你開門！！”
無論蔣溪怎麼叫，房間裡都沒有任何反應，“juiter！！”蔣溪叫道，“juiter，你開門！你不想看到林負星出事吧！！”
juiter看看林負星，又看看門，躊躇不知如何行動。
身為人工智能，juiter自然知道oga控製不住信息素的危害，但正因為他隻是人工智能，所以他隻能聽林負星的指令，除非林負星失去意識，他不能替林負星做任何決定。
可是他又必須考慮負星爸爸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