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殊這幅樣子,還在氣頭上,哪裡能夠理性的討論事情,態度又頑固,完全拒絕交流。
李縱雲無奈,蹲下來:“給我看看你的腳,我給你揉一揉,要不然明天更得腫了!”
陳殊默不作聲,李縱雲隻好當她同意了,從浴室裡接了盆熱水,用手指按了按腳踝處,問:“疼嗎?”
陳殊心道,廢話,誰崴了腳不疼的,見他手下按得更重了一些,忙回答:“疼!疼!”
李縱雲撩了熱水在陳殊的傷處:“疼就說話,不要忍著。沒有傷著骨頭,我給你藥酒揉一揉,第二天好受些。”
陳殊本能的反駁:“腳扭傷之後,用酒精、紅花油或者膏藥揉按扭傷處,會使得傷處附近的血管擴張, 增加局部血流速度, 這樣做雖然能減輕疼痛,但是卻是提高了疼痛的闕值。正確的做法是冷敷才對。”
李縱雲見陳殊說話了,想引著她多說幾句:“冷敷有什麼用?”
陳殊心道,真是醫學盲:“冷敷可以使得傷處附近的血管收縮, 同時還降低了痛覺的傳導率, 從而減輕疼痛。”陳殊說完,才覺得自己在生氣,上了李縱雲的當了,扭過頭,任憑李縱雲怎麼說,都不搭話了。
陳殊說的話,李縱雲聽不太懂,什麼‘傳導率’,什麼“疼痛的闕值”,但是卻不妨礙他聽到‘冷敷’兩個字,他立馬從諫如流,去浴室換了一盆冷水:“冷敷是可以的,但是藥酒還要要擦的。這是用中藥藥材泡的,平時在軍營裡,尋常跌打,這種藥酒是極有效的。”
中醫嘛!陳殊剛學醫的時候對中醫不屑一顧,可是後來接觸的病患多了,便明白中醫的確是有它的神奇之處。
李縱雲倒了藥酒在手心,輕輕揉著陳殊的腳踝。陳殊今天穿著那件雨過天青色的旗袍,李縱雲想,陳殊看起來大膽,卻還是保守的,彆人穿旗袍,開叉恨不得開到大腿。陳殊的旗袍總是要比彆人開叉往下一寸,陳殊不曉得穿旗袍就在風情二字,該露的地方要露出來才好看的。
李縱雲的手不像一個大家公子的手,他的手上布滿了老繭,很是粗糙。
陳殊有點兒愣神:這雙手究竟經曆過什麼,才會變成這個樣子?打仗嗎?他軍銜不低,就算打仗也不需要在一線扛槍抬炮彈的,大多數的時候是指揮。那麼,他一個大家公子,為什麼會有這樣一雙手呢?
陳殊本能的要問出來,可是現在還在生氣,隻好忍住了。
兩個人還是一句話都沒有,但是氛圍已經比之前在車上的時候,要好了許多的。
李縱雲揉完了,又拿了毛巾替陳殊擦乾淨,囑咐她:“這兩天沒什麼事兒,就彆走動了。有事兒也吩咐給彆人去辦。”
陳殊還是不做聲,過了會兒,見李縱雲還坐著,沒有要走的意思,隻好開口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李縱雲隻好站起來:“那你好好休息,後天就是開國大典了,在上海的時候,你說你想去,本來叫國安部的給你發了記者證,好讓你也去看看。隻是你現在腳扭傷了,隻怕是去不了了。”
陳殊一聽就更來氣了,我都去不了了,你還告訴我乾什麼,隻能叫我懊惱。翻過身去,躺在床上,把被子拉過來蒙上臉:“我要睡覺了,你可以走了嗎?”
開始的時候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陳殊便聽見開門聲、關門聲和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晚風透過窗戶,拂在陳殊的臉上。
“喔,你就是那個勾引縱雲哥哥的不要臉的女人!”
“你這個孤女,父母雙亡……”
那些話一遍遍回響在陳殊的腦海裡,越發生氣,隻是生氣也隻是生自己的氣,去他媽的風度,當時就應該站起來抽那丫頭片子兩耳光。
管它這些話是誰的意思,出了氣再說。隻可惜,陳殊哪裡同人吵過架,她一路讀書上學,知道參加工作,冷言冷語諷刺的倒是有,這樣子罵街,陳殊可不是對手,空有理論一大堆,實踐為零,也隻能在這裡想一想,過過乾癮罷了。
吵架當時沒發揮好,隻恨不得穿越回去重新吵一遍。
這麼阿q的想了半天,胃也舒服了一點,漸漸睡了過去。
隻是睡著了,也沒有睡好,做了一個十分怪異荒誕的夢。
炮火連天,到處都是傷病,斷壁殘垣,陳殊身上穿著白大褂,可是人來人往,誰也沒有看見她。帳篷裡抬來一位傷兵,大聲嚎叫:“大夫,我的腿,救救我的腿,我不能沒有腿啊!”
他全身都是血,炮灰,黑色的煙跡,連臉也認不出來。陳殊走上前,吩咐護士:“拿止血鉗,止血藥,準備輸血!”
可是沒有一個人聽見她的話,仿佛陳殊不存在一樣。
一群白大褂圍了上去,七嘴八舌:“不行,不行,失血太多,必須截肢。”
“怎麼能截肢?截肢之後,大概率會感染的,他也活不了的。”
陳殊想擠進去,查看一下傷員的傷勢,可是她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怎麼能擠進去呢。
一個聲音突然想起來:“這就是曆史,鮮血鋪就的曆史,這是他們本來的結局。你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你也改變不了。”
陳殊站在原處,問:“什麼命運?誰的命運?”
那聲音卻越來越遠:“誰的命運?你的命運,也是他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