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太太放了電話, 小聲道:“大學裡, 那麼多名門富商家的千金, 要是欺負你窮酸怎麼辦?叫杜均送你去, 人家看著幾萬塊的車子送你去學校,總會關照你一些的。”說著又拍頭:“哎呀,你身上這身是不是太樸素了, 你趕緊去換了,換那身洋裝。”
見陳殊坐著不動, 索性走到陳殊房間裡去:“那件袖子口繡著珍珠的那件, 淺綠色的, 又時髦又靚麗, 很適合你這個年紀。今天穿去正好……”
雖然筆記本和手機都叫陳殊收起來,鎖在帶來的行李箱裡邊了, 可陳殊也不敢叫馮太太進去衣櫃亂翻,忙拉住她:“好了, 身上穿的這身就很好看了。又樸素又有書卷氣,很好看的,不用換了。”
陳殊自己去念書, 馮太太倒比她自己還緊張, 推著她走出來,把門關好,笑:“我是去讀書, 又不是比美的。再說了, 我讀的醫科, 女孩子很少的。再者,都是讀大學的人了,哪裡還搞先敬衣冠後敬人的那一套?退一萬步,她們是名門之後,是富商千金,我自己本人就是富商呢?絕對不差的!”
馮太太笑了:“這倒是,現在雖然還是個小廠子,可項先生說年底就能再擴大兩倍的規模,到時候一年的收入可是上百萬的。到時候,我這個小組組長,手下就得上百個工人了。”
說起工廠的事情,馮太太眉飛色舞,很是驕傲的。陳殊順著她點頭:“是是是,我們固本肥皂廠,上海誰不知道?”
正說著,便聽見杜均到了,在樓下按喇叭。陳殊拿了書包,蹬蹬蹬便從樓上走下去,手裡拿了個包子:“馮太太,我不跟你說了,我得走了。今天第一天上學,可不好遲到的。”
馮太太追了出來:“錢,書費學費你都忘了。”把那錢用手絹卷了,從樓上扔了下去,又囑咐她:“被人欺負了,就告訴老師。”
陳殊撿起手絹,擺擺手:“知道了,你回去吃飯吧!”
杜均開著車子,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陳小姐,您今天第一天去學校,我得給你撐撐場麵,免得被人小瞧了去。”
陳殊打斷:“免了,我是去讀書,又不是打架去的。你待會兒停在校門口就行了,我自己走進去。”
杜均道:“那怎麼行,怎麼也得把您送到教學樓底下。”
陳殊一眼就看穿:“我看你是想去出風頭,打量著學校裡漂亮姑娘多是吧?”
杜均被看穿了:“哪兒有,我……我這不是見您時間來不及嗎?”
陳殊道:“你這主意可打錯了,現在是八月中旬,隻有醫科開學了,其他係的九月份才開學呢。現在學校裡很清淨,彆說漂亮姑娘沒有,就是女學生也是很少。”
又忽然想起來,他前幾天說自己媳婦兒懷孕了,興衝衝跑去工廠撒錢,說是喜事,人人見者有份,都有紅包拿。
陳殊敲打他:“你太太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又懷孕了,上次約馮太太去打麻將,聽說你最近又很不安分。你歇歇這些心思,多照看照看她才是正理兒。”
杜均是有點怕陳殊的:“陳小姐,您放心。她肚子裡的可是我們老杜家的香火,我怎麼也得讓著她呀。您彆聽她胡說,我就是去聽聽戲,梅老板的戲不常能聽見呢。他好容易來上海,自然是能多聽一場就多聽一場的。”
聽戲?杜均他太太娘家敗落了,自己便沒有底氣,杜均做什麼事情她也不敢去說,更不敢去乾涉。隻借著約馮太太打麻將,把這些事情在牌局上透過馮太太的嘴巴,講給陳殊和項先生聽一聽。
項先生是不管這些的,隻要工作做得好,便萬事大吉。隻有陳殊,時不時說杜均兩句,但也不好多說。
陳殊搖頭,私下同馮太太講:“杜太太太軟弱了,應當剛強一點。我們是外人,這種事情,不好多說的。”
馮太太道:“杜太太家裡又沒錢,自己手裡也沒錢,一家人外帶著娘家全靠這杜均一個人吃飯,哪裡有底氣說話呢?要我說,有手有腳,去洗衣服都能養活自己,何必靠著彆人,看人臉色?”
馮太太人到中年,突然迸發出極強的女權主義思想。又或許是肥皂廠的工作讓她更加獨立了,不必靠著馮先生。
七月份是正熱的時候,陳殊在校門口下了車,就讓杜均回去了:“下學你不用來了,我自己做黃包車回去。”
陳殊沿著樹蔭走,隻覺得熱氣騰騰,地麵都快被烤化了。到了教學樓,陳殊走上去,全醫科的同學幾乎已經都到了,眼巴巴的瞧著陳殊。
陳殊點點頭:“諸位同學,初次見麵,多多指教。我是醫科的陳殊!”又抬起手腕,見上麵才七點半,並沒有遲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