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察覺到他不對, 問道:“你怎麼了?”
玄離道:“她出事了。”
“契約完全被切斷,”他金瞳中泛了血紅,“我無法感知到她存在。明明剛才……我能感覺到,她已經到了青陽城。”
玄離深吸一口氣, 閉上眼, 平複了一下眼中翻湧情緒。
再次睜眼, 他已變得冷靜異常:“我要去找她。”
“不行, ”青陽近乎無情道, “在繼任大典之前,你都不能出這劍君府。”
玄離一舉一動都被無數雙眼睛盯著, 他若是離開, 反倒會讓那個姑娘置身於更大險境。
“你安心練劍,”青陽道,“我去與你查探。”
他如今為劍靈之身,隻要他不願意主動出現, 等閒人便無法窺見他。
“你查探不了, ”玄離道, “她離開無妄山,必定用了易容丹, 會謹慎小心, 不讓人找尋到蹤跡。如今出了變故, 我甚至……都沒有辦法知道她是死是活……”
此話說到最後, 他沙啞嗓音, 甚至有幾分顫抖。
青陽喝道:“玄離, 你魔怔了。”
他問:“契約是否已經解除?”
玄離一愣,麵上驟然一鬆:“沒有。”
所有契約中,除了生死契會讓二人共享生命以外,彆契約,一方死亡,契約則會自動消除。
契約沒有被解除,那就證明她此時還活著。
青陽道:“那她十有**被卷入了秘境當中,你不必憂心。”
玄離蹙眉道:“這秘境第一次出現,誰也不知裡麵是何情形,她不過練氣七層……”
“若是如此,”青陽又道,“你當初為何要同意她離開無妄山?”
青陽語氣有些咄咄逼人:“僅僅是因為她想來,你便讓她來了?我竟不知,你何時變得這麼昏聵。”
為何要同意?
他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當日她那句話:
“那我更要來了……我進無妄山之前,他們也與我說,那不是什麼好地方。”
他當初,是被這句話所打動,但也不僅僅被此打動。
他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她情形:她初入無妄山,練氣五層,嬌嬌弱弱,有兩名等級比她高混混想要對她行不軌之事。
他守在一邊,準備上前將她救下,未等他出手,她就自行將那兩人打倒。
他甚至都沒有看到她是如何出招——
後來他才發現,她似乎有某種能夠操縱靈氣法門。在礦洞中,她甚至能夠通過此術,輕鬆將玄鐵礦給挖下。
故而後來他與蒼界修士對戰時受傷,才會冒險衝到她身邊,讓她修複周身混亂靈氣。
而她也確實做到了。
她能力,遠遠不是外表看上去那麼簡單。
他願意冒險讓她出無妄山,也是覺得……她不該受限於無妄山那一方天空。
他相信她。
他應當相信她。
玄離思及至此,抿唇道:“她來此處,應當會去見她師兄,太白宗季星。勞煩你替我找尋一番季星下落,看他身邊有沒有跟著陌生女子。”
他重新提起了手中劍:“而我……在此處繼續練劍,等你消息。”
他說罷,用 力一揮,狠狠斬下,似乎將心中千萬般情緒都灌注到手中握著青陽劍中。
一次、兩次、三次……
青陽看著玄離重複著練習動作,卻猛然發現,玄離此時,竟隱隱練出了劍意!
他看著玄離練了兩天劍,毫不誇張地說,每一個時辰,他劍術都會精進一分,僅僅用了一天就修出了劍氣。
但是不夠,遠遠不夠。
因為他對手,練劍用了七百年。
存康與淩煬,修出劍氣也不過用了三天。然後他們用了足足一百年修出劍意,三百年打磨劍心。
劍道一途,冷清孤寂,唯有心中有大毅力、大決心者,才能在這一途走下去,這當中,天賦、努力,缺一不可。
可如今,玄離揮劍,竟有了劍意——
他才習劍兩天!
為何會如此……
青陽沒有急著離開,而是靜靜立在一旁,又看了一會兒。
這一看,他方才發現,玄離每一劍,都有情。
青陽劍派功法講究摒除雜念,心劍合一,玄離劍法中,卻滿是雜念:
懊惱、慌亂、後怕、擔憂、憤怒……
他麵上看起來十分冷靜,可那女子失去聯係一事影響,卻深深烙印進入了他劍中。
他憂她失蹤於人海杳無所蹤,他惱他自己在青陽劍派被多方桎梏無法任意妄為,連想要親自去找人,都不被允許。
每一劍,都與青陽劍派本門功法相去甚遠;卻每一劍,都蘊含著劍意。
這劍意初時微弱,在他反複揮劍中,逐漸凝實,聚而不散。
——劍意修成,恰恰就在於這難聚。
也正是因為劍意偶能迸發,難以聚集,存康與淩煬才要花費百年,來修煉這劍意。
可玄離……竟能使這劍意不散!
以此練下去,不出五天,他劍意便能修成!
青陽心中百轉千回:若玄離此法進步神速,那便是他創立功法,仍有可以改進地方。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計較這些時候,玄離還等著他去探聽那女子下落。
他深深望了玄離一眼,似要將那劍意深深記在腦中鑽研。
他一邊想著此事,一邊幽幽地往山下飄去。
……
季星從寶船落地,走進青陽城中。
秘境已經開啟,熙熙攘攘青陽城內驟然少了一大片人,但還有一些人因為沒有擠進秘境中垂頭喪氣。
他聽到周身之人紛紛談論:
“老子千裡迢迢從泗水郡來到這裡,坐傳送陣靈石都花了一大把,竟還是沒能趕上……去他娘秘境,靈石都白花了!”
“大哥,你可沒我慘,”一人道,“我當時已經進入了那秘境範圍內,誰曾料想,硬生生被那秘境給彈出來了!你說說,我這找誰說理去!”
另一人同情地看著他:“還有這事?”
“當然有!”
緊接著,好幾個被秘境彈出來人大倒苦水,眾人聚在一起說著說著,忽然有一人道:“既然有人被彈出來,又有人進去,那這秘境篩選規則是什麼?大家夥,報一下修為?”
“我練氣四層……”
“練氣三層……”
“金丹初期。”
“謔!”
此人一發言,這些練氣層修士們紛紛朝他望去,小心翼翼道:“前輩,你也……沒能進去秘境?”
金丹修士似乎也是一名散修,在這些小修士麵前沒什麼架子,自然道:“是,我當時也是已經進入了秘境之中,為秘境所排斥。”
有腦子活泛立刻道:“也就是說,從練氣五層到金丹之下這一部分人,都進去了?”
“好像是這樣……”
他們立即交換了一些進入秘境同伴信息,發現這些人正好都處於這個區間內。
發現秘境篩選規則是如此之後,這些修為不夠人紛紛歎道:“早知平時便勤修苦練了,這秘境正在成型時散發出來靈氣便如此充沛,還不知道秘境裡是如何仙境,有多少天材地寶……”
那金丹修士插嘴道:“你們莫要以為這是天大好事。”
他麵上有些遺憾,卻也十分釋然:“各人有各人緣法,福禍相依,我們這些未進去不一定壞,他們那些進去也不一定好。你們想一想,這靈氣如此濃鬱,那裡麵靈獸靈植,該是如何凶悍模樣?”
小修士們紛紛一縮:“這……”
“還有,”金丹修士又道,“便是有那天材地寶,你便有命拿嗎?這進入秘境人不知凡幾,你又怎知,這天材地寶一定會落在你手上?落在你手上,你又一定能夠有命帶出來?”
有小修士鬥膽道:“前輩,我們這些小雜魚擔心這些事情便罷了,您怎麼也會擔心?”
金丹修為,在一群練氣底層修士當中,已經是難以到達巔峰,在他們幻想中,一旦修為晉升金丹,便可以在大荒之內橫著走,除了元嬰修士之外,也不必懼怕什麼。
那金丹修士聽了他問話,微微一笑道:“我曾經處在練氣期時,也是如你們這般憧憬。但越往上走,越知道人力之渺小,天道之無垠。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莫要遺憾,也莫要強求。”
季星聽了一耳朵,點了點頭:這修士說在理。
他不願意讓師弟們來蹚這趟渾水,也是不想他們在秘境中出事。
師父如今已經出事了,陣道門風雨飄搖,不能夠再少一個人。所以……小師妹呢?
他在城門附近左右搜尋,連女修都沒見到幾個,隻見到一個小女孩呆愣地站在城門處,抱著一個男嬰。這模樣說不出來怪異,好似這小女孩抱不是男嬰,是一尊石像一般。
季星多看了幾眼,挪開了眼睛,繼續搜尋著林拙身影。
不應該啊……
小師妹說了會站在城門口等著他。
雖然他交代過小師妹出行時要易容,不要讓從前認識那些人認出她,但她改了麵容,他沒有改。
他急匆匆地出門,身上還穿著太白宗白底黑邊道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