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陡生變故, 本應對這攻勢遊刃有餘的玄離, 因心神不穩, 甚至連勉力招架都做不到。
他一個恍惚, 右臂便被存康砍傷,血肉外翻, 幾近見骨。
“嘶——”
縱使那一劍並未落在自己的身上, 台下弟子也不免紛紛倒抽一口涼氣。
再一看下去,隻見原本勢均力敵的兩人, 形勢瞬間變化, 玄離不知為何,失誤便也罷了, 揮劍時的劍意也越來越微弱,幾乎要凝聚不起來,一下便落入了下風。
“怎麼回事?玄離真君怎麼會突然露出這樣一個破綻?”
“怕還是經驗不足……他練劍也不過七天……”
“真的練劍隻有七天嗎?那劍意不像是七天……”
“你沒見那劍意已經弱下去了麼,或許是用了什麼法門強行提起來的,根基不穩,看來這劍君之位, 要屬存康真君了…”
棠紅聽到耳邊這些議論,望著台上的玄離,雙唇緊抿。
這些天她也見識過玄離的劍法, 甚至在青陽的安排下, 還和玄離打過幾場。
方才那一破綻, 明顯不是玄離真正的水平。
青陽說玄離的身上還帶著天劫留下來的傷, 這是怎麼了, 舊傷發作了嗎?
她的小拳頭不知不覺地握緊:有青陽作為劍靈,她還沒想過玄離會輸。
如果他輸了……被困在秘境裡的林師姐該怎麼辦?
擂台上,被困在劍中的青陽看著他這丟盔棄甲的打法,轉瞬間就猜到了:恐怕是那姑娘出了什麼問題。
“玄離,”青陽沉著道,“你冷靜一點。你可還記得我們上一次談論的話,你當初為何要同意她離開無妄山?”
玄離心中一顫。
為什麼?
因為他相信她不會有事,也相信自己能夠護全她……不會有事。
契約消失,這種情況,上一次也遇見過。
上一次,她的神識陡然暴漲,把契約掙脫了一半,這一次……一定也是這樣。
她沒有死。
她一定沒有死。
他要贏。
他一定要贏。
他不能以一個戰敗者的身份去見她。
他還有那滿山的棲雲牡丹,還沒來得及送給她。
某種強烈的、奔騰的信念自他心中凝聚噴發,帶著難以抑製的痛苦和孤注一擲的希望,瞬間彙聚成海。
他再度舉劍,手中被天劫劈得焦黑的青陽劍,竟在他揮劍之時,焦黑的外殼寸寸剝落,展露出雪白的劍身!
那潰散的劍意,也如大江奔流,浩蕩不息,每一次出招,都堆積起更高的浪潮。
三招過後,陰雲密布的朔望峰上方,竟驟然出現一灼灼烈日,朝他的身上,投射了一道金光!
存康被此景震驚到幾近失語。
台下的淩煬更是脫口而出:“劍心!”
他竟因此,磨礪出了劍心!
劍道艱苦,故而劍心修成,會引動天地之力,予以劍修饋贈。他與存康修成劍心時,也不過隻引動了三兩顆晨星,這玄離,竟能引動烈日!
一瞬間,他心中又是嫉妒又是酸苦,甚至還有幾分認命:無怪忽師父會將劍君之位傳給玄離……青陽劍君當年修成劍心,引動的天地之力,也是空中那高懸的太陽。
聽到淩煬的話,台下的弟子們也都紛紛失語。
劍心啊,多少劍修終其一生都難以修成,而這玄離真君,修成劍心竟隻用了七天!
“這玄離真君,怕不是天道的親兒子……”
“聽說他原本是獸修,怕是獸修本身就不用過什麼心境上的關隘,所以才會很容易就突破了吧……”
“為何我不能投生成獸修,有這等好處,便是讓我做十輩子靈獸也願意哈哈哈哈……”
聽著這些人豔羨嫉妒,棠紅突然道:“你們就光看見他的突破,沒看見他的痛苦嗎?”
青陽之前與她說,玄離的劍道走的是與青陽劍派不同的路子:他以情入道,情緒越是起伏,劍意就越是渾厚。
他在這麼重要的關卡先是出了岔子,而後又驟然突破,一定是他感應到林師姐出了什麼事情。
“痛苦?”有劍修道,“小棠師妹,咱們劍修,誰不苦?”
“就是啊,”另一人也道,“師妹你們天資高,沒有體會過我們普通人的痛苦。若是我們能夠有像你們一樣的天資,便是苦上十倍,能夠修成劍心,我們也甘願。”
“不是這樣的,”棠紅搖頭道,“不是這樣。”
“若是可以,他一定不想修成這劍心。但凡他有一絲一毫的選擇,他都不想要。”
她相信,玄離寧願不修成這劍心,也不想讓林師姐有事。
就像她現在心中所想的一樣。
林師姐的平安,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天才……”有劍修被棠紅這話惹得有些惱了,“你們隨隨便便就能夠達到我們想都不敢想的高度,竟還嫌棄起來了。”
“你不能體會……”棠紅瞥了他一眼,“便不能體會吧。”
隻有經曆過同樣的磨難,才能夠對旁人的苦痛感同身受。
不能體會之人,某些時候,也幸運至極。
有得必有失,誰也不知道為了那露在台麵上的一點得,背後要失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