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做事從來穩妥,儘可能不給自己留後患。對於外祖一家,沈鈺之前還隻覺得是正常封建社會下的家庭。在開蒙後知道了名聲對讀書人有多重要,沈鈺對外祖家的定位也隨之發生改變。
至少,不能給他拖後腿。
沈鈺揉揉眉心,腦海中浮現出一些不太痛快的場景,對處理這些麻煩的親戚關係莫名煩躁。
沈鈺低頭沉思,右手食指規律地輕敲著桌麵,發出一連串充滿節奏感的篤篤聲。
這是他思考時習慣性的動作。
良久,沈鈺抬頭,微微一笑,眼中又浮現出一切儘在掌控之中的淡定之色。
李家,也不全是奇葩。至少,他的大舅舅李青山就是個老實人。沈鈺的印象中,這位大舅舅大部分時間都在埋頭乾活,對外公外婆也很是孝順。隻可惜,悶頭做事的比不上嘴甜的,二舅舅李河才是外公外婆心頭肉。李河生得倒是一副老實樣,內裡卻是個奸猾的,還娶了個斤斤計較的媳婦,夫妻倆聯手,簡直就是兩條趴在大房身上死命吸血的蟲子,看著就麵目可憎。
沈鈺心說今天劉香桂來找他要做豆腐的方子,十有**是聽了李河夫妻的攛掇,李青山應當不知情。要是知道了,按照李青山的脾氣,應該不會讓劉香桂來沈家鬨。
有講道理的人就好。
沈鈺微微一笑,內心已經有了計劃。
再老實的人都會有私心,劉香桂偏心幾十年,李青山都能忍。可是如果自己承諾日後幫他兒子謀一條出路呢?畢竟,今天劉香桂嘴裡喊著的那個寶貝孫子狗蛋,可不是李青山的兒子呢。
沈鈺嘴角微微上揚,溫柔的日光透過窗戶灑在他臉上,帶出一道蝶翼似的影子,茶色的瞳孔略微一縮,透出一絲涼薄的譏誚來,不知到底是在諷刺誰。
李巧兒在外頭看著,不覺有點驚心,遲疑了一瞬,這才抬腳進了屋,局促地看著沈鈺,咬唇道:“二娃,你彆怪娘……”
“我沒怪您。”沈鈺眉目舒朗,方才籠罩在眉間的冷漠儘數褪去,“救急不救窮,外祖家良田十畝,您真的信外婆說的,家裡拿不出表哥他們念書的銀錢嗎?”
李巧兒一愣,眼裡便有了淚意,自嘲一笑,“是娘親想岔了。”
沈鈺對李巧兒極為有耐心,不管李巧兒性子如何,她對沈鈺,真的付出了全部的愛。任何人都能責怪李巧兒,唯有沈鈺不可以。
隻是,李巧兒這耳根軟的毛病,得慢慢改改了。
沈鈺嘴角的笑容很是柔和,看向李巧兒的眼中帶著讓李巧兒熟悉的心安暖意,說話的語氣也極為溫柔:“娘心疼外婆,就像我和阿姐心疼娘一樣,我懂的。但是,娘對我好我才心疼娘,可是娘如果對我不好,整天打罵我讓我餓肚子的話,我就沒那麼喜歡娘了。”
李巧兒一怔,眼前浮光掠影地閃過一串串小時候被打罵的情景,抿了抿嘴沒再開口。
沈鈺則走到李巧兒麵前,伸手握住她略顯冰涼的手,仰頭認真道:“外婆對娘不好,我不高興,也不想娘把家裡的銀子拿給外婆。大舅舅是個好的,小舅舅卻是個內裡藏奸的,他的三個兒子我也知道,狗蛋他們被外婆寵壞了,念書也是糟蹋銀子。狗蛋表哥是個霸道性子,我隻擔心他日後闖了禍還得讓娘煩心。”
李巧兒遲疑,“狗蛋也就調皮了點……”
“夫子跟我說過,隔壁縣的縣太爺,就是妻子的娘家侄子出了岔子,被家裡寵得霸道慣了,仗著縣太爺的名號在縣裡橫行霸道,然後碰上了府城來的大官,娘家侄子被斬了頭,縣太爺的烏紗帽也沒保住,回去就休了妻。”
“您習慣幫娘家,外婆也習慣了有事就來找您。我若有幸為官,他日表哥仗著我的名頭闖禍,便會害了我們全家。”
李巧兒嚇得臉都白了,抱著沈鈺自責大哭:“娘沒有本事,不知道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你放心,娘不會害你,日後一定硬下心腸,不聽你外婆的!”
沈鈺輕輕地拍著李巧兒的肩,柔聲安慰她:“沒事的,該幫的咱們還是得幫。大舅舅一家就很不錯,去年過年,大舅母還給我做了身短褂呢!大舅舅是個聰明人,您等著吧,過一會兒,大舅舅怕是要來親自向您賠罪呢!”
李巧兒驚訝地瞪大了眼,難以相信她兒子突然之間就變成了神棍。
事實證明,沈鈺這一掛算得挺準。
劉香桂上午被錢翠花罵走了,李青山下午就拎著雞蛋賠罪來了。
為了這事兒,一向好脾氣的李青山李河的妻子發了一通火,“你的眼皮子咋就這麼淺?目光就不能放長遠點?現在誰不說外甥將來有大出息,沈家隻有妹夫一個男丁,在外甥以後出息了能不想著咱們嗎?你倒好,就知道攛掇娘去妹子家裡鬨,鬨翻了你就滿意了?還想著讓妹子出錢狗蛋念書,你哪來的臉?你就作吧,等到把這點情分都作光了,有你後悔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