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噶爾丹收起了笑臉,打斷康熙的話頭說道,“舊事何必重提呢?土謝圖汗聯絡漠北蒙古諸王,屢次侵擾我準葛爾,搶掠我部軍火,還殺掉了我的一個侄子,是我準葛爾不共戴天的仇敵!你為什麼向著土謝圖汗,偏袒一方?君既不君,臣自然一也可不臣!”
康熙陰冷地一笑:“這就是你稱兵犯上的借口了?說朕偏袒土謝圖汗,你有何憑據?”噶爾丹用手指著康熙身後的土謝圖汗小王子厲聲說道:“那個就是土謝圖汗的小兒子!這就是活憑據!”
“賊子!”土謝圖汗小王子聽到此處,再也忍不住,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瞪眼罵道,“你這草原上的惡狠,貓頭鷹!你還我的父親,還我的部落……”他的聲音沙啞又淒厲,聽得眾人無不凜然起栗。噶爾丹將手一擺,隨行的二十多名親兵拈箭搭弓便射過來,早有侍衛揮刀上前,舞得銀球兒似的,斷箭殘羽紛紛飛揚,哪裡傷得著康熙一根毫毛?康熙登時勃然大怒,揮鞭指著噶爾丹道:“哪個將軍先替朕出陣?”
“奴才願往!”言猶未畢,康熙身後忽有一人閃身出來答道。
康熙瞧時,原來竟是北巡途中打獵,被猛虎嚇得坐倒了的蘇努之第七子勒欽。他一臉懇求的神色望著自己,康熙便點了點頭。勒欽眼眶紅紅的,謝了恩,“刷”地撕開了身上的袍子,雪白的身子上用青靛刺紋,卻非龍非虎、非花非雲,一色不斷頭的都是個“恥”字!勒欽赤著膊,大吼一聲,躍馬跳人河中一竄一躍奔向對岸,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拚勁,把兩岸的人都看得一征。康熙便忙吩咐:“放箭掩護!再過去些人,打掉這王八蛋的傲氣!”話音剛落,護衛中軍的四十多人也都將上身脫得赤條條地衝了過去。噶爾丹一見來者不善,忙命後衛一百多人衝過來廝殺,立時,克魯倫河兩岸鼓聲齊鳴,殺聲動天,助威呐喊之聲響得開鍋粥似的。
勒欽自被康熙拔掉了頂戴花翎,一直被人瞧不起。他隱忍待機,暗自刻苦習武、練膽已有三年。今日一出陣便銳不可擋。渡河時肩上腿上已各中一箭,勒欽忍住疼痛不語,狠命用手拔出來甩進河裡,剛一上岸就有一個騎兵揮著刀當胸砍來,勒欽身子一閃,順手牽過斜劈一刀,將血淋淋的人頭慣過河南岸……身後的四十餘騎赤膊大漢一擁而上,和噶爾丹一百餘人的衛隊殺成一團!康熙眼見眾寡懸殊,卻笑道:“這一招雖倉猝了些,卻哄得噶爾丹不能分神,令蘇努,薩布素,齊世等帶四千人從上遊抄過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今天打他一個下馬威!費揚古帶著朕的皇子們在北率……”
此刻,對岸的廝殺緊張得叫人透不過氣來,狂跳的戰馬縱橫跳躍著,剽悍的蒙古武士和滿漢戰士揮著雪亮的刀生死相搏,血刃相交間響起一陣陣令人膽寒的碰撞聲,有的被砍掉了手腳,有的被削飛了天靈蓋,血花繽紛如雨,撒落在春寒料峭的草原上,被砍倒的戰馬在痛苦地抽搐著。勒欽殺紅了眼睛,臉上身上全是黏稠的鮮血,一邊大吼著,一邊劈刺砍剁,兩岸的軍士看得眼都直了。他如此神勇無畏,連噶爾丹部中也有人叫好兒。
突然,噶爾丹軍中響起了嗚嗚咽咽的號角和一片告急的鑼聲。中軍帳中匕馬來報:“博碩克圖汗爺,清兵從西路殺過來了!”
“有多少人?”噶爾丹看得正在發呆,猛聽後方有變大吃一驚,忙問道,“是誰的兵?”
“有四五千人,從上遊……”
言猶末畢,噶爾丹大叫一聲:“根特爾是乾什麼吃的?大白天就叫他們衝過了河!”遂回頭對正在廝殺的近衛們大喝一聲,“我的勇士們不要戀戰,回營!”這時候克魯倫河北岸殺聲大作,噶爾丹的整個前部大營都慌亂了。蘇努,薩布素等率四千騎兵衝進噶爾丹的營盤內,見人就殺,見氈房就點火,黑煙滾滾中到處都是兵,到處都是血泊……康熙用望遠鏡看了許久,放下手來,粗重地喘了一口氣,喟然歎道:“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歎噶爾丹逆天行事,雖有強兵猛將,奈人心不齊號令不一!”回身對中軍旗牌官命道:“令彭春等率軍五千,打掉噶爾丹的前軍中營,逼他退守景峰,我全軍就能在克魯倫河北岸立定腳跟了!”
話畢,康熙向剛剛過河歸來的勒欽走去。四十多名勇士活著回來的僅有十三人,因剛用河水清洗了,身上條條傷口還在不斷地向外滲血。勒欽身上星羅棋布儘是箭傷,左臂已經用白布裹著,右手提著半截劍,硬支撐著盯著康熙。康熙走近他,說道:“不負朕一番教訓,好樣兒的,朕還你一枝三眼花翎!”
勒欽聽完,一陣眩暈,高大的身軀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當晚,接到戰報,克魯倫河北岸噶爾丹營已全線潰退,龜縮景峰一帶。康熙即命黑龍江將軍薩布素和狼瞫部東援卓索圖,堵住噶爾丹東犯之路,又命費揚古率部北進伊克昭,以防噶爾丹西逃。一切安置停當,又命用自己的禦車將奄奄一息的勒欽妥送後方療治養傷。
首戰告捷,清軍營中人人興高采烈。康熙軍務龐雜,比在京城時更忙十倍,發旨各軍收緊包圍,逼近景峰黃崗山,想及堵截逃路的事。再調集水舟陸車,運糧、運肉、運菜供應集結在前線的十四萬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