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親吻發梢(1 / 2)

女王沒有看道爾頓,隻是垂下眼,注視著手中的茶杯。

她的神色忽然變得很陌生,道爾頓從未見過那樣的她,既不妖冶古豔也不威嚴冷厲。睫毛投下一彎淺淺的淡淡的陰影,時間停駐在她的眼底,寂寥而又疲倦。

海風吹得露台上的爬藤搖曳作響,影子綽綽。

屬於阿黛爾·羅蘭的人生在母親去世的那一刻,就被斬斷成為兩半。能夠坐在母親膝頭撒嬌的小公主被永遠地埋葬在了過去,留下來的隻有為活著而拚儘全力的阿黛爾。要越過陰謀與刺殺,要越過整個世界的惡意,要不動聲色,要寸步不停,要思慮萬千……可這個世界上,誰又是生來就注定要熬乾血肉來點燭燃火的?

玫瑰色的眼睛總被一些人以為是巫女的象征,因為那過深的顏色仿佛生來就藏著難以辨清的陰影,由此透出的美也如罌粟般鬼魅危險。然而,道爾頓隻覺得有那麼瞬間,年輕女王的側臉像隱於曆史裡的雕塑,透著沉默的孤獨。

讓人心底不受控製地輕輕觸動,舍棄一切也要駐守在她身邊,仿佛隻要她能稍微輕鬆些,便覺得自己也就無比高興。

道爾頓輕輕地蒙住女王的眼睛。

“午安,陛下。”道爾頓說。

女王的睫毛擦過手心時就像蝴蝶扇動的羽翼。

在不大不小的秘密露台,籠狀的弧欄纏繞著迎來溫暖天氣的藤蔓。陽光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斑駁方塊,有的落在地麵,有的落在石桌上,有的落在靜靜淺眠的女王身上。她半側身,躺在古羅蘭式華沙星椅上,銀色長發半散開,落在肩膀上,身上蓋著道爾頓的黑色大衣。

道爾頓坐在旁邊,凝視著她側臉的輪廓。

女王應該從叛變之夜起,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然而她太擅長於掩蓋自己的虛弱了,貴族們海軍軍官們竟然誰也沒有發現她其實早已經到了疲憊的儘頭,而她也不能露出一絲難以為力的樣子。這是道爾頓第一次見到女王合上眼休憩的樣子,眉眼間帶著淡淡的倦意。

見不到那雙藏著很多心事的眼睛,她隱約間看起來,就像個始終未變的坐在燈塔上看海的沉靜女孩。那麼美麗,帶著不可觸及的聖潔。

道爾頓斜靠著欄杆,抬起自己的手,看著上麵常年累月握槍握劍留下來的老繭,這是一雙曾野心勃勃的沾滿血腥的手。在很久以前,那時候既沒有威風凜凜的“戰爭機器”,也沒有軍功顯著的帝國元帥,有的隻是一個活在陰暗的貧民窟的孩子。

貧民窟的人,就像是生活在腐肉上的蛆蟲和蒼蠅,被人忽視,被人隨意踐踏而過。

打很小的時候起,那個貧民窟的男孩就知道,想要站直身活下來就要用儘全力地去爭奪,撕咬,直到自己手握權力。世界對他來說,就像是個巨大的戰場,隻有硝煙和敵人。

但今天世界好像一下子變了,縮小了,隻剩下官邸這個小小的秘密露台。

道爾頓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木盒,打開。

裡麵柔軟的天鵝絨上盛放著一根打造精美的寶石發針。那是他從教皇國離開時帶走的唯一一樣東西,教皇國有位金匠打造的首飾最受貴人們的歡迎。在路過金匠開設的商店時,道爾頓一眼瞥見了櫥窗後的這根發針,黃金鑄成的藤蔓上點綴著漿果般的紅寶石。

他餘光中隻見櫥窗裡一點緋紅的光影閃動,在意識自己想什麼之前便已經翻身下馬,匆匆走進去。

副官不明所以地跟著下馬走進店鋪,看到他站在發針前,頓時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鬼鬼祟祟地湊過來。

“您要送給……?”後麵的誰副官沒說出口,朝他擠眉弄眼。

道爾頓看了他一眼:“有那麼明顯?”

“紅寶石,還不夠明顯嗎?”副官眉飛色舞,“老大,您現在看起來就像個猶猶豫豫想給心上人送禮物,擔心她不收也擔心她不喜歡的毛頭小子。這個發針她戴著一定好看,彆猶豫啊。”

道爾頓踹了這個一直追不上戀人的狗頭軍師一腳,最後還是將發針買了下來。

他忽然記起了當初還活在貧民區裡見到的一對夫妻。丈夫是個啞巴。他們住的房間旁邊就是臭水溝和垃圾堆,那個啞巴每天都會摘一朵花插在窗口的破杯裡。後來啞巴有一天出門,就再也沒有回來。在貧民窟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婦人照常摸索著活著,好像丈夫死了也沒有什麼變化。直到有一天,有人指著垃圾堆旁的泥地裡開的一朵花給她看。

那個婦人看著花突然嚎啕大哭。

時間隔了很多年,道爾頓突然明白了一些東西。

喜歡一個人,喜歡藏在一朵花裡,喜歡藏在因為她會下意識注意的一種顏色裡。喜歡是種藏不住的特殊,彆人看到你站在櫥窗前看一枚紅寶石打造出來的發針,就知道你在想另一個人。

道爾頓拿起那枚他藏了一路,從教皇國帶回羅蘭的發針,將它小心翼翼地趁女王未醒將它彆在她美麗的銀發上。縱馬開槍彈不虛發的手在這個時候竟然平白生了些許緊張的汗,或許是因為她閉眼沉眠時側臉猶自隱約藏著重重心事。

收回手的時候,她的一縷頭發落在指上。

道爾頓垂眼看著那縷頭發,片刻後,又輕又快地吻了吻發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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