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麵粉商維克森這類的小商人越來越多,心照不宣地走進教堂的隱秘側門,糧價下降的趨勢越來越快,就好比一個決堤了的河口。
沒過多久,勉力支撐的大商人們也無法在飛快下降的糧價麵前維持鎮定的神色了——這預兆著,再堅持下去,他們將血本無歸,及時脫手至少還能挽救一部分。但這樣一來,東伯利克商人的同盟也就不複存在了。
“但我們早被出賣了,難道還要我們為叛徒的行為買單嗎?”
一位囤積啤酒的大商人憤慨地指責著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離開的小商人。
他咒罵了一陣,最後借著暮色的掩飾,悄悄地走進了教堂側門。
幾天之後。
瘦了足足有三四圈的東伯利克商人代表們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教堂裡渡過多少天了,以前他們從不覺得時間如此難熬。修道士們提供的黑麵包可把這些平日享儘美食的家夥折磨得夠嗆。
幾乎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充滿了赤/裸/裸的,對暴飲暴食的渴望。
當那位眉骨淩厲,氣質嚴苛的年輕大主教宣布他們的“懺悔”暫時結束的時候,所有代表們歡呼起來——他們的抗爭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女王終究是要向他們低頭!就連羅德裡大主教依舊平靜的神色在他們眼中都變成了強壓怒火的象征。
“諸位希望留下來繼續懺悔?”
羅德裡大主教合上手中的經書,黑色的法衣隨著他的動作衣袖向上拉起一節,露出勁瘦但蘊藏力道的腕骨。
不論代表們此時此刻是怎麼想的,羅德裡大主教的話剛一落,他們還是立刻以逃命般的速度,飛也似的衝出了大教堂。其中有一個跑得太急,甚至連自己的鞋子掉了一隻都顧不上去撿。
“懺悔結束之時,罪罰才真正降臨。”
教堂中殿隻剩下羅德裡大主教一人,他站在布道台後,冷漠地注視著那些人潰逃的身影。在他的背後是十一世紀風格的彩色馬賽克聖人圖,鑲嵌壁畫的聖人仿佛也在高高的雲端向下注視著這世間。
“我的好先生們!”
被釋放出來的商人代表在感受到溫暖陽關的那一刹那,幾乎要熱淚盈眶。
他們迫不及待地撲到鐵門外,朝著門外的人大喊:
“我們的糧價現在是多少啊?”
迎接他的是一顆飛過來的臭雞蛋。
當刺激人嗅覺的惡臭在空氣中彌漫開的時候,這些被黑麵包,亞麻布折磨得簡直要發瘋的倒黴代表們,終於發現了教堂外的情景與他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沒有迎接英雄般的歡呼,等待在鐵門外的人都一臉氣憤。
“等等!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代表們捂著腦袋,竭儘全力地尋找自己的管家和仆從們。
有一位幸運點的商人代表終於在鐵門外找到了他的管家,等他大概搞清楚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後,立刻又驚又怒地大喊起來:“你們背叛了我們!!!你們怎麼能……怎麼能率先降價?”
回答他的是潮水般的噓聲:
“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再說話吧!”
代表們低頭,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教堂修士提供的帶有十字架的樸素袍子。
“完了,一切都完了。”
絕大數代表還在憤怒還在與人群對罵的時候,商人丹羅喃喃道。
代表們與外界隔離的這段時間裡,無數人已經倒戈,糧價暴跌——降到了他們收購時的價格之下。
也就是說,他們一個銅幣都彆想賺到了。
血本無歸。
天旋地轉,商人丹羅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他隻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第一批衝進市場的糧食肯定不是來自他們這些商人代表,可它們又是打哪裡來的呢?
…………………………
埃爾米亞。
答案是埃爾米亞。
在羅蘭女王與埃爾米亞的統治者古裡安簽訂兩國商貿條約後,埃爾米亞的運輸船便自海盜們開辟出的秘密航線上,將大量的糧食運往羅蘭。其中的絕大部分作為戰爭的保障,但另有一部分被存於倉庫中。
直到東部饑荒,伯利克商人一如既往地進行他們的投機活動。
事實上,戰爭時期的糧食太過寶貴,女王命人留下的這批糧食並不足以真正撼動東部伯利克商人的壟斷。而如果伯利克商人知道這批糧食來自王室,集全力將它們也一並吞下,那麼接下來的糧食價格便由他們主宰了。
在羅德裡大主教抵達伯利克地區後,閉門不出的那幾天時間裡,一直在忙於組織這批糧食的調動,使它們出現的地點與充作談判代表的那些大商人存糧地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