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劍與玫瑰的紋章從地麵上騰起,裝飾著金百合的馬車碾過魯特帝國的土地。
羅蘭女王和魯特皇帝以各自公開的聲明,回應了來自雅格國王約翰六世的挑釁。三頂王冠將相逢於天國之海波濤洶湧的水麵,驅使前所未有的龐大艦隊,爆發自公元八世紀以來,最大規模的一場海上正麵會戰。
哪怕再愚鈍的人,都感到了彌漫於海風中濃烈的火/藥氣息,不久之後它們將帶來更多的血腥味。
“真的要打了嗎?”
森格萊島的半月形港灣中,一名年輕的水手跟著老水手在清理甲板。
“不然呢?”老水手聳了聳肩,卷著褲腿將纜繩整理好。
這是一名傳令官匆匆登上戰船,吆喝著,讓水手們趕緊把船艏的衝角拆掉。
老水手和年輕水手一起上前,頗費力氣地執行命令——船艏的衝角用金屬打造,沉甸甸的。在更早一些的時候,火炮還沒發明的時代,這些衝角是海戰時戰艦的獠牙,槳帆船在海麵上相逢,以各自的衝角將對方的船身或船首撞折。
時過境遷,船首炮的發明讓它們日益變成累贅。
但出於傳統,它們依舊存在,這還是這些水手們第一次執行這樣的任務。
“大概是為了能把炮口壓得更低吧。”老水手經驗豐富,他指了指船首炮,在半空中劃了條弧線,“之前衝角卡著,炮口就得再往上抬高,要是打起來了,炮彈經常會這樣——咻——地從頭頂上飛過。”
說著,他聳了聳肩:“喜歡把炮口壓低的一般都是海盜這麼乾……”
老水手打住了話頭,後麵的不說也知道,他們現在的海軍將軍可不是海盜出身的嗎?
年輕水手耿直地說:“要是壓低點能打得更好,我當然寧願乾點海盜的勾當。打仗嘛,能活下來才是真理。”
老水手呸了一口:“等打起來,你就知道真理都是些什麼狗屁了。”
年輕的水手知道他曾經參加過同雅格王國的那場海戰,是他那條戰船上少數幾個活下來的槳手,因此不敢再說什麼。
衝角被合力拆下,年輕水手直起身,環顧了一下港灣,粗略一數,停在這裡的戰船足有近八十艘,帆旗林立如森,船舶的倒影在海麵的波光中重重疊疊,望之震撼。而停在這裡的還僅僅隻是羅蘭海軍的一部分,還有另外一部分戰船停靠在女王所在的鳶尾灣。
魯特帝國的艦隊不會比羅蘭少,雅格帝國和自由商業城市的艦隊數目同樣眾多,每條船上的士兵至少有上百名……年輕水手在心底估算了一下,驚駭不已:“天呐,這得有多少人啊?”
“大概有十萬人吧。”老水手憑借自己的經驗回答。
年輕的水手倒吸了一口冷氣。
近十萬人的海上戰役,接近五百艘戰船……這種規模的戰役,已經超出他的認知,他無法想象這場戰役到底會是一個怎樣可怖的情景。
然而,事實上,人數已經超過了十萬。
……………………………………
自由商業城市聯盟的戰船和雅格王國的戰船停泊在一個名為“班德”的港口。
忙碌的不僅僅是羅蘭的水手,自由商業城市和雅格人也在緊張地準備著,天色不算明朗,烏雲壓向水麵壓得很低。出於對自由商業城市執政的不信任,約翰六世沒有同意他們將艦隊停泊在附近另外一個港口的建議,強硬地要求所有艦隊聚集在一起。
班德港曆史上,再沒有比這天更擁擠的時候了,接近三百條戰船塞在口袋狀的港灣中,儘管將領們已經竭儘所能地進行調度,還是顯得格外嘈亂。
要命的是,自由商業城市的戰船幾乎都是私人船隻,而其中一些船主,他們有不少親朋好友都是新神派教徒。不久前,約翰六世剛剛將自由商業城市的新神派教徒狠狠地劫掠了一遍,雙方雖然因為共同的利益聚合在一起,可氣氛遠遠稱不上和諧。
大約在傍晚的時候,還有一艘自由商業城市的戰船險些和雅格人的戰船打起來,雙方衝動之下,甚至已經將火/藥填進了炮膛中。
萬幸,安德烈特及時趕到。
雅格士兵對於這位名望甚高的將軍抱有敬意,自由商業城市聯盟則更為實際——比起由約翰六世那個豬玀來指揮艦隊,他們當然會選擇安德烈特。
“恕我直言,”自由商業城市的馬勒執政官對安德烈特將軍說,“您留在雅格船上,簡直如寶石蒙塵。你我都知道,如果他能夠儘早地給你足夠的物資,森格萊島也不至於有這樣的結局。”
安德烈特將軍用他沒有受傷的手按了按自己的帽子,他有心想說些什麼,可實在無法反駁。
森格萊島的聖西爾城堡失守之後,安德烈特當機立斷,在森格萊島的艦隊受到無法挽回的重創之前,率領戰船強行衝出了羅蘭人的包圍。他自認為是替雅格保留了重要的海上力量,儘可能地挽回了損失。
他思考著怎樣儘可能委婉誠摯地告訴約翰六世,森格萊島失守後,他們該立刻向魯特示好,爭取和談而非繼續作戰。結果,剛一見到約翰六世,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約翰六世就暴怒地指責他將森格萊島拱手讓人。
說不心冷隻能是自欺欺人。
馬勒執政官將安德烈特黯淡的神色看在眼裡,隻能羨慕約翰六世那個豬玀真是走了狗屎運。
平心而論,就當時森格萊島的那個情形,安德烈特能夠帶著大部分艦隊撤走,已經是相當了不起。至少,馬勒執政官自認為自己以及他認識的其他指揮官都沒有這個本事。想到這一點,馬勒執政官就不由得嫉妒起羅蘭了……
像道爾頓、阿比蓋爾這些百年一遇的軍事天才,他們自由商業城市要是也能夠擁有該多好啊。
馬勒執政官猶豫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執政廳永遠歡迎您的加入。”
“我是雅格人。”
安德烈特不帶遲疑地回答。
馬勒執政官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他隻能在心底說了聲抱歉,然後欠身匆匆離去。
就在馬勒執政官與安德烈特交談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一艘普通的槳帆船輕快敏捷如遊魚一般,在班德港的間隙中穿梭。
曾經在“血約翰”迫害自由商業城市新神派教徒時,冒險駕船從各個港口救走一批批新神派工人的科西嘉海盜船長喬裝成了一名自由商業城市的普通船員。他的臉龐淹沒在一大把胡須裡,細細的眼睛飛快地左右掃視。
作為一名海盜船長,科西嘉在軍事上的天賦比不過阿比蓋爾,在政治上的嗅覺比不過薩蘭船長,他在海盜中立足的本領源於他精通的各種小技巧。人們將他稱為“鯰魚”,形容這位海盜船長腳底抹油的本領無人能及。
每一次海軍圍剿時,他總能早早地逃之夭夭,有幾次直接是在軍隊的眼皮下溜走。
這項說出來頗為丟人的本領,眼下卻發揮了非同一般的作用。
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班德港內的戰船清點完畢,又悄悄地在烏雲連接海麵,大雨降落之後無聲無息地遠去。
幾天之後,一份情報出現在了女王的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