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近些日來豆兒哥總三天兩頭的往街上跑,一大早起頭就不見了人影。
這讓府裡的管家不由得覺得有些蹊蹺。
可想跟去一探究竟,又被那豆哥兒使計給甩了,最後隻能是作罷,日盼夜盼著自家少爺不要惹出什麼禍端才好。
也有道是長安繁華,而又恰好是乞巧節前後,近日的長安街都人滿為患,一眼望去都是攢動的人頭。
有被牽引著的黃口孩童,也有官府的千金小姐,四處可見煙火氣兒。
真真是熱鬨極了。
不過這些對於豆哥兒來說,都沒什麼看頭……他上街來是帶著要緊事的。
隻見他站在一家藥鋪外,左右張望了兩下,隨即跟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那雙本就清亮的眸子,瞬間更是亮得叫人不敢忽視。
此時此刻距離這家藥鋪不遠處,一個約莫十七八芳齡的女子,穿著一身樸素的麻衣,正在一個個挑揀手推車上的雪梨。
沒有配什麼首飾,相貌也是平平無奇,一看就不是出自大富大貴的人家。
可這些天豆哥兒卻是為了她,才日日早起,專程來這裡的。
也不為彆的。
他隻是幾日前偶然一瞥,發現這女子的眼神很是動人。
明明這樣卑微的在街上擺攤,賠著笑臉給人,卻也絲毫不見眼底的光褪色,就像是蒲草那樣。
雖不至於一見傾心,可豆哥兒自那之後,就是跟著了魔似的,天天都想著來這兒看上一看。
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而前日豆哥兒打聽到這女子出自喬家,家境平庸,平時隻是替著父親出來擺攤賣賣水果什麼後,他又生了彆的心思。
於是這會兒見喬氏已然準備開攤,喬家人又隻是在旁邊各忙各的。
豆哥兒不做他想,徑直就走上了前去。
街上車水馬龍,白日的煙花四處都可見,而一踏進街市,就置身於一片叫賣吆喝聲中。
喬氏這會兒正挽著袖子,將放壞了的梨子挑去,即使是隔著一段距離,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耐心細致。
那恰恰額邊垂落下來的幾縷發絲,更是為她平添了些許溫柔。
不施黛粉,也並無一技之長。
可這樣的喬氏,卻讓豆哥兒感受到了這十幾年來,第一次怦然心動的感覺。
“最近的梨有些不趕時節,生吃怕是不夠口味,不過買回去做湯倒也算是生津止渴。”
喬氏低著眉說道,語調平和,周身也充滿了待字閨中的女兒家的氣息。
但見她說話時手上動作還是不停,就連那頭也未曾抬起來過,豆哥兒就莫名起了想要逗喬氏玩玩兒的心思。
於是他裝模作樣的在梨堆挑揀了一會兒,故意皺眉問道:“那有沒有秋分結的梨?”
“說起來家中正巧有人肺咳不止,所以想來這秋梨應該要比這些梨子更加滋潤,買回去煎藥也應更加管用才是。”
聞言喬氏微微擰了擰柳眉,抬眼看向來人。
哪有人在這種時候要秋梨的?可不是來存心找茬的罷?
然而當她看見麵前的豆哥兒,卻是微微愣怔了一下,多少有些意想不到。
這人穿著寶藍色的錦袍,料子極好,再看那用作束發的白玉冠和微微透出潤色的麵容,不用猜喬氏都知道,這定是哪家不通世事的公子哥。
但雖然她從前也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卻是少見親自來買這些下等物件兒的。
這讓喬氏不由得高看了這公子哥幾分。
這會兒正一心想要扮愁容的公子哥,並沒發現喬氏的小心思,絞儘腦汁想著的都是怎麼才能讓她注意到自己。
不過平常人要在這時節管要秋梨,想必怎麼都會被轟出去吧?
這料想原是極好的。
可誰知喬氏做事偏不按章法,聽他刁鑽的要秋梨,還真就給翻出了個早已泛了黃的梨子出來。
“好在我家梨子晚熟,不然這秋梨放到如今鐵定是要爛了,你就且拿著罷。”
一邊說著,喬氏把那比拳頭還大上幾分的梨子,往豆哥兒麵前遞去。
後者卻是看著那熟透的梨子犯了難。
哪會曉得她真有秋梨!
不過豆哥兒向來都是個極有計謀的,稍稍這麼片刻,就已經想到了當前的對策。
隻見他一手接過秋梨,轉頭又端著笑跟喬氏逗趣兒道:“難為你真有秋梨……然是我今日出門忘帶荷包,此番怕是沒法付錢了。”
此番所作所為也讓喬氏對他的印象,直直落入了九霄裡去。
這不是存心來找茬的是什麼?
這麼想著,喬氏俏臉微沉,可還是極有教養的對豆哥兒說道:“那你要不先放下,要麼我替你保管著。”
“想來這時候也不會有其他人來問我要秋梨了。”
聽出話裡的譏諷,豆哥兒乾笑了兩聲,片刻後卻是拿出了一個刻著他生辰八字的平安金鎖來。
那金鎖沉甸甸的,是人都能看出來,定然價值不菲。
“既然這樣的話,我隻好用這金鎖抵債了,家中人病的著急,怕是沒法耽擱的。”
豆哥兒也沒想著今日就一舉把想做的都做完,所以放下這金鎖,就拿著梨走了。
相比喬氏其實起先並沒想到他會如此決絕。
而在反應過來後,也是第一時間拿起金鎖就追了出去,連那車梨子都顧不上了。
喬家其他人見狀紛紛也追來。
本已隱入了街市的豆哥兒,突然察覺到身後有人追趕,於是便停下了腳步。
誰知正當要回頭看個究竟時,卻見一道嬌小的身影,跟有深仇大恨似的,一頭就紮進了他懷裡。
險險穩住身形的豆哥兒,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的問道:“你莫非是看上我了,竟追趕得這樣著急。”
“我追上來是要還你東西。”
喬氏與他迅速拉開距離,臉上掠過一抹不自然。
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完整無誤的把手裡的金鎖歸還到了豆哥兒的手裡。
後追趕上來的喬家人看著眼前這幕,有點不知所措。
就連一向頑劣慣了的豆哥兒,都紅了紅臉,第一次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
就在喬氏想原路返回的時候,卻是突然被人拽住了其中一隻手。
“這梨子既然是救命用的,那我也不能白要,請問姑娘……這以後你的梨子,能給在下全包了嗎?”
前者聞言微微睜大了眼睛,顯然是對這番話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一直不明白原委的喬家人,在這番話過後,卻也了解了差不多一個大概。
喬母看著豆哥兒這一身的錦緞寶玉,登時就皺了皺眉:“一個公子哥怎麼會看上販梨的。”
“隻怕是圖個新鮮勁兒,把我家閨女納了妾,過後就丟在房裡一理不理了吧!”
“是啊妹妹,你可千萬不能被迷了雙眼,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啊!”
喬家人雖不富裕,但可以看得出來,是真心疼愛這閨女的。
而聽完家中之人的建議之後,喬氏也是沉默了半晌。
隨後隻見她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豆哥兒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說道:“金鎖我已經還給你了,若是你有心,就自來尋我結清銀兩。”
“至於你說的那些就不必了,我無意嫁入富貴人家,隻求得個真心以待的夫君。”
番外(二)
自在喬氏街市上拒絕後,豆哥兒便連著幾日見不到那賣梨的攤子了。
就連周圍的店家也都說不知其蹤跡,一時間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這可讓豆哥兒著急了許久。
不過好在是不負有心人,在那街市附近的人家大大小小找了一圈後,終於還是讓他找到了喬氏所在。
但不知是否受那日影響,喬家人竟給她安排了旁人說親。
這急得豆哥兒登時就帶上幾個好友,馬不停蹄的就趕去了福來客棧。
而當去到的時候,恰恰那兩人也剛坐下不久,隻是你一言我一語的,似乎相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