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一談到更深層的了解,這位父親的表達就開始捉襟見肘起來,肉眼可見的緊張和茫然。
好像在談論的不是他骨肉至親的孩子,而是一個同一屋簷下不夠熟悉的陌生人。
“......逾白是從小在你們身邊長大的嗎?”
“不算是,他小學開始就和舅舅舅媽一起住在老家......”江河及時給他兌滿茶,語氣帶了點慶幸,“也就今年轉學到慶河,才重新搬過來跟我們住。”
難怪。
許雲起端起茶杯,借著喝茶平複了一下複雜的心情。
脫離了父母羽翼,在彆人屋簷下求生的孩子基本都是這樣。
他們比普通的小孩更敏感,有時候一點不起眼的小事,都會在他們心底留下痕跡,直到很久之後才能放下。
就像之前在發現自己曾經不歡迎他來六班後,江逾白消極到平靜的應對方式,包括之前在車裡的反應。
比起用‘你為什麼不希望我來六班?’的責難方式去為難彆人,江逾白反而選擇了‘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這種自我反省的問法作為起始。
——太成熟了。
前者是小孩子向成年人發脾氣,後者是成年人應付成年人的方法。
江逾白一個未成年為什麼會采取大人的方式來麵對問題,答案不言而喻,因為他過早走出雙親的庇護,缺乏安全感,也缺乏自信。
寧願自己一個人想很久,也不問當事人的想法。直到自己心情變好了,確定對方沒有攻擊性後,他才願意踏出那一步。
許雲起在心底歎氣,隱下心緒,轉而和他父親聊一些分班的事。
中午和他們一家三口吃完午飯,許雲起主動提出和江逾白去了後花園看風景,兩人坐在庭院的秋千椅上。
看著閉著眼枕在軟枕上的江逾白,斑駁的光影隨著秋千的晃動在他白皙的臉龐上跳躍,想起他被灑水車淋到時開懷的笑靨。
許雲起有點心疼。
有的孩子就是這樣,成熟與孩子氣兼備。但是這種糅雜的特質並不會帶來太多的好處,早熟隻會讓他們比普通人更敏銳。
哪怕得到了許多的偏愛與關注,可是在他們心底的某個角落,始終存在一個自我質疑的聲音。
“......逾白,你知道彆班的學生在學校裡是怎麼稱呼我嗎?”
江逾白睜開一隻眼睛,被不炙熱的陽光曬的有點安逸,正處於吃飽喝足犯懶期的他不想動,“......許老師?”
反正不可能是當麵叫小許,藏了點小心思的他沒打算被輕易炸出來,否則李碩他們也逃不過秋後算賬。
“不是......”許雲起踩了下草坪,把停下來的秋千再度蕩起來,“他們叫我‘江逾白的班主任’。”
“恩?”
“你不知道嗎?我在文科班上課,剛在講台上自我介紹說姓許,他們就開始搶答,說知道‘你是江逾白的班主任’,然後哄笑一片。”
江逾白:“......”
原來被秋後算賬的人是我???
許雲起忍不住揉了揉他被太陽曬出溫度的頭發,絲滑的柔順度,還有順著清風散發的香氣,一切都那麼美妙。
“就連我路過一年級的教室,都會有一些學生背地裡小聲議論,說‘你看,那就是高二江逾白的老師’。”
江逾白:“......不會吧。”他在學校有這種知名度嗎?
“真的。”
江逾白這下坐不住了,他捏著抱枕去打量對方的表情,想悄悄看他有沒有在不高興。
可能是背光的原因,他隻看到許雲起高挺的鼻梁以及含笑的唇頰,沒入陰影的眉眼因為看不分明,反而淡化了冷漠感。
白色的襯衣被日光模糊了年齡,這一刻的許老師不像講台前那個衣著板正、嚴峻威厲的班主任,反倒像個認識了許久的朋友。
“......甚至在辦公室都經常聽到彆的老師提你的名字,偶爾碰見高三的老師,他們還會來問我你的情況,跟我開玩笑說要把你搶走......”
所以......
許雲起溫柔摸向江逾白的後腦勺,乾燥溫暖的掌心帶了點年長者對年幼者的寵愛,“其實你不用太聽話,也不必太乖巧,被大家喜歡信賴的人有資格任性,也有資格炫耀。孩子氣一點也沒關係,彆太壓抑自己,做最真實的你就行了......”
畢竟喜歡你的人自然會遷就你。
許雲起作為老師看得比任何學生都清楚,“大家會一起遷就你,你想做什麼就勇敢的去做......”
——被大家喜愛著的你,在少年時代本就可以擁有絕對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