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應該說……他們就是普通人。
會貪小便宜、會被人騙、會被謊言蒙蔽,會犯一般人所犯的所有錯。
紀繁音翻閱回憶的時間不多,但也知道紀欣欣的一百個謊言裡,他們信了怎麼也得有七八十個。
紀欣欣剛剛“病愈”的時候,當然知道她必須得到父母的支持和權威是多麼重要的跳板。
她一頭對“紀繁音”說姐妹之間的一切都該分享,哪怕成就也是;另一頭就把“分享”來的成果先一步炫耀出去,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才是天才的那一個。
愚公移山精衛填海也都是從最細微處開始的。
紀欣欣這條路也不是一開始就順順利利,不得不處心積慮經營了這麼多年才見成效。
紀父這幾年的生意不順,紀欣欣長袖善舞建立的海域對紀父的生意多有幫助,這又在無形中提升了她的地位。
時間久了,誰還記得“紀繁音”小時候似乎是個天才?
就算有那麼點印象,也會在潛移默化中變成“那孩子小時候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好像挺聰明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啊……”,“傷仲永吧?”之類的評價。
“紀繁音”輸就輸在內心實在過於纖細,這可能是許多天才的通病了。
曆史上出類拔萃、卻患上抑鬱症選擇自殺的演員、歌手、藝術家們,難道還少嗎?
“音音,跟爸爸媽媽回家吧?”紀母說著,看了看身旁的丈夫,才接著說下去,“你看,這個公寓戶型這麼小,你住得慣嗎?家裡多舒服啊,還有傭人,對不對?”
“不用。”紀繁音疑惑地問,“我走時,好像也沒人在意,現在突然喊我回去,是因為用得著我了嗎?”
“你老大不小,該結婚了。”紀父黑著臉,完美地扮演了那個壞警察的角色,“適合的對象早就給你物色好,你少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混,早點收心結婚生子照顧家裡!”
紀繁音奇道:“為什麼不問問紀欣欣呢?我看她對結婚比較感興趣。”
“你和你妹妹怎麼比!”紀父怒吼起來,“從小到大你都在欺負妹妹,把她的東西搶走、害她生病,她從來都隻求我們不告訴你,你卻從來不知悔改,對得起你妹妹的一片苦心嗎!”
紀繁音淡定地聽完,喝了一口牛奶。
原來如此。
“紀繁音”的記憶裡倒沒有這些,想必就是因為紀欣欣一通胡編亂造後又哄騙紀父紀母保密吧?
這樣,黑鍋就可以一直神不知鬼不覺地“紀繁音”身上扣了。
有時候,太不擅於言辭和觀察的人,容易在這種小人手段上吃虧呢。
紀繁音輕輕歎氣:“我不會按照你們的要求和人結婚。”
“音音,你也該長大了,就不能和你妹妹學學嗎?”紀母上前扮演好警察的角色,她蹙著眉說,“這幾個月也是,你爸爸一直想來找你,是你妹妹一直幫你求情說你不會學壞,我們才一直沒來。”
“你應該是想說,‘一直’想來找我去跟你們選好的男人結婚?”紀繁音幫她補充完全文。
“你總是這樣,”紀母歎氣,她看起來有點傷心,“從欣欣生病開始你就變了,她昏迷住院的時候,你都不常常陪在她的身旁,她出院之後身體那麼虛弱,你卻還在搶走她的功勞、她的聰明才智……”
紀繁音聽著紀母的絮絮叨叨,從中提取出了一個特彆重要的信息。
――紀欣欣住院時,直接是昏迷的?
那她究竟是怎麼去找厲宵行陪他複健建立信心的?
紀繁音喝著牛奶努力地翻了一下“紀繁音”小時候那些被塵封起來、就連“紀繁音”自己也不太想翻閱的回憶。
然後她就發現了特彆狗血的事情。
厲宵行這個大傻叉認錯恩人了。
他和紀欣欣真是一個敢膽大包天地冒領,一個傻乎乎地就敢信。
“……所以爸爸媽媽說的這一切你可能都不理解,但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啊!”
――紀母聲淚俱下的演講,紀繁音都沒聽進去。
還是那句話,不要管彆人說了什麼,要看彆人做了什麼。
“最近我有領工資,打一點給你們吧?”紀繁音灑脫地朝夫妻倆揮了揮手,“畢竟你們從前雖然隻信紀欣欣的話忽視另一個女兒,但至少在生活費上沒有虧待過‘我’。”
“紀繁音”有基本的生活費,也有一輛不貴的車。
跟父母的心尖寵紀欣欣不能比,但也很小康了。
隻要已經到了手的錢,紀繁音再花出去時都不心疼。
【回家的誘惑】已經都替她記好帳了,花出去也不會影響回家的進度。
“你今天不回去也得回去!”紀父怒罵著捋起袖子,“我不信我還治不了你這個不孝女兒了!”
紀繁音不緊不慢地退了兩步,把手機拿出來屏幕轉向他們,上麵直接顯示的就是報警電話。
紀父火更大了:“你以為警察會管這種家事?”
“無良父母逼婚,強迫在外工作的女兒回家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這種事情一旦傳到網絡上,輿論都會很凶的。”紀繁音一點兒也沒被他嚇到,“再說,這樣的事情鬨到上派出所,對全家都有影響吧?你們不是還指望紀欣欣能嫁到白家或者厲家?出了這樣的新聞,他們恐怕也得多考慮考慮。”
紀父臉色一黑:“你威脅我?”
紀繁音看著他笑了笑:“是你想威脅我。”
她指了指一樓的天花板一角。
那裡裝著一個攝像頭。
紀父看了一眼,露出不甘的表情,重重哼了一聲掉頭就走。
紀母趕緊轉頭去追她的主心骨,臨到門口時哀怨地回頭看了一下紀繁音。
紀繁音衝她聳了聳肩,按下了電梯的門。
嗯,差不多該搬家了。
這次可以換個大房子,貴的,保密性強一點,物業至少得有白晝樓下的那個程度。
不過,紀父紀母上門來鬨這一通,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收獲,反而又給紀繁音提供了一條現階段來看並沒什麼卵用的新信息。
――厲宵行認錯了人?
那不就是他自己瞎,誰管他去死啊。
就算要給厲宵行說穿真相,時間也不是現在。
這張王牌都還沒打出去、派上用場呢。
啊,不過倒是可以給紀欣欣說一聲,她想必會十分惶恐緊張的。
紀繁音剛剛想到這裡,手機又響了起來。
半夜三更,還是打電話的客戶,那就隻能是剛剛被cue到的那位了唄。
不知道厲宵行打噴嚏了嗎?
紀繁音走出電梯接起電話:“厲先生你好,現在是淩晨一點……”她看看表,“十三分。”
“我知道,”厲宵行沉聲說,“一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