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到,斑兒那丫頭竟有這麼大的魔力,過去三年了,卻還讓三少爺念念不忘!”
雖然隔著花牆,秦淮卻對這個聲音非常熟悉,知道那人正是自己房中的大丫頭雀兒。
雀兒款擺著腰肢,走到鐘禮的麵前,朝地上尚未燃儘的火堆看了看,微微俯了個身,冷笑道:“斑兒妹妹,我也借著三少爺的祭奠給你行個禮,願你在那邊乾乾淨淨做人,本本分分行事,可彆再落個一身臟病,惹惱了閻王,鬨個永世不得托生!”
秦淮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從見到雀兒那一刻起,便知道這丫頭不是盞省油的燈,尤其見他對鐘信生母出手之狠辣,更知其不是個良善之輩。
可是這世上之人,即便再狠辣刁鑽,麵對入土之人,也總有些敬畏之意。可偏生在這雀兒嘴裡,秦淮卻隻聽出了惡狠狠的詛咒。
一邊的鐘禮自然也聽出了她言語中的怨毒,側頭看了她足有幾秒鐘的時間。
“我實是不解,為何你對斑兒會有如此深的怨念,以至她走了三年,你還這樣詛咒於她!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到這裡來,既對逝者不敬,又惹自己不快呢?”
雀兒抬著頭看著鐘禮的臉,一雙眼角半吊的雙目沒有半分懼意,反而有一種怨惱交加的神情。
“三少爺,您是真的不解,還是像當年一樣,在誆我呢?沒錯兒,我承認我是在詛咒她,因為她身為我當年最好的姐妹,卻在明知我鐘情於誰的時候,還要去勾引他!而更讓我忘不了的是,正因為她在大少爺麵前舉薦,我才從太太房裡被派到了泊春苑,也從此領受了這泊春苑裡的種種……好處!”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雀兒好像忽然下了死力,雖看不見她的臉,秦淮也能相像得到她麵帶怨毒的模樣。
鐘禮的臉慢慢變成了灰白色,兩個人的目光在夜色中撞擊在一起,雀兒在他臉上用力剜了一眼,搖了搖頭。
“好了,這些你我都不想再說的事,不提也罷。不過方才我好像聽三少爺說起,一定要找到害斑兒的人,為她報仇,是嗎?”
鐘禮愣了一下,遂淡淡地應了聲,“沒錯。”
雀兒忽然冷笑了兩聲。
“三少爺,如果我現在告訴你,那個害她暴死的野男人……恰恰就是三少爺你,你又會怎樣?也會找自己報仇嗎?”
鐘禮意外而又驚異地看著她,“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又怎麼會害她?我那年在大學學堂放假回家,她已經不在人世了。是你們眾口一詞,說她懷了野男人的孩子,又生了臟病死的,送到煉人廠一把火燒得灰都不剩,是你們,你們!”
說到最後,鐘禮的聲音變得有些激動和悲憤。
雀兒看著他被氣憤扭曲的俊臉,足有半晌,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
“三少爺,你果然和三年前的那個你,沒有什麼分彆。好吧,夜深了,雀兒勸您一句,既然已經燒過了紙,還完了願,便請回吧。為她報仇的那些話,我希望隻是三少爺心裡的一個怨念,永遠也不要再提了。有句老話說得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斑兒之所以會橫死,終究是她肚子裡的野種造成的。而那個種下孽種的人,就是你……你怕是找不到他的!
秦淮在花牆的間隙中,頭一次在雀兒的臉上,看到了一份極為複雜的、既溫柔又冷酷的特殊神情。
他心裡有一個非常古怪的感覺,總覺得有一個有關泊春苑的謎,其實就在雀兒的這番話裡。
沿著攢心澗走了一段路後,秦淮終於找到了泊春苑的院子。
他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衣衫,一邊想著三少爺和雀兒說的話,心中暗暗感慨。
作者曾經在中描述,說鐘家像是一個被人施了魔咒的地方,不僅發生的故事極儘狗血,更是荒唐淫孽,令人作嘔。想一想,似乎在自己所聞所見的這些人身上,真的能得到印證。
他尋到院子的角門,閃身進去,心中暗自慶幸沒有人留意到自己的這番行程。
角門的不遠處便是泊春苑的小廚房,裡麵依舊燈火通明,大概是在為主人的宵夜做著準備。
秦淮剛要從一邊的岔路拐過去,卻忽然看見一個有些佝僂的身影正往廚房而去,正是老七鐘信。
秦淮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兩眼,不知道他這會兒跑到廚房做些什麼。
廚房大概為宵夜準備了點心,空氣裡彌漫著桂花藕粉糕的甜香之氣。
秦淮走進客廳的時候,驚訝地發現,鐘仁已經從外麵回來了。
他捏著鼻煙壺,好像正不耐煩地朝一個小丫頭子詢問著什麼,見秦淮推門進來,上下打量了他兩眼,忽然開口道:
“你這是從哪裡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