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秀聽二哥說了這些,略沉吟半晌,便道:
“既然事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便不要再等,便像我昨日說的,這會子風停雨住,咱們便去聚齊了家裡人來,管那方子是在大奶奶身上,還是在哪個地縫子裡藏著,定要搜出來才行!”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上到鐘氏族長鐘九,再至鐘家幾房太太並房中眾人,便都接到了鐘義的通知。
那通知隻說今日鐘家有極重要的事要與眾人商議,卻又無需去議事廳,隻在半個時辰後,大家齊聚到泊春苑正房,除非有了動不得的重病,人人倒都是要來的。如若不來,生了事故,便後果自負。
鐘秀心思精細,下了通知之後,一邊特特派人專車去接鐘九,另一邊又派了二房心腹的婆子小廝,守在泊春苑各處門口,總不許一個人出來。
這通知既來得蹊蹺古怪,又說得狠厲異常,一時間,便從何意如開始,人人心中都有些詫異,思前想後,一個個倒都收拾齊整,按著時辰過了泊春苑來。眾人心中總是一樣的念頭,倒要看看二房今日裡,究竟有什麼花頭要使出來。
秦淮與鐘信從淩晨便在那調香室裡忙碌,從精選香源,再到不同的香料組合搭配,足足忙了一個早上,才稍有些眉目。
等到了用早點的時候,兩個人便齊齊洗了手,打算先回臥房這邊來。
剛剛出了調香室的門,卻見菊生一溜煙從正房那邊跑過來,臉上儘是憂急之色。
待跑到兩人麵前,便氣喘籲籲道:
“七哥,奶奶,這工夫不知為何,家裡麵眾人都往咱泊香苑來,從各房太太到少爺小姐,差不多有頭臉的都到了個齊整,我跑來尋你們的當口兒,聽他們說鐘九爺也在路上,說是馬上就到。這好端端地,又不說什麼事,現在以二爺為首,便在大廳裡等著你們呢!”
秦淮和鐘信不由便對視了一眼。
鐘信微微皺起眉頭,忽然冷笑了兩聲,低低道:
“終還是有人耐不住,要來尋鐘家之寶了罷。”
秦淮心中一動,已知道他心中的意思,便輕輕問了聲:
“他們既來尋,我便把那物穿在身上如何?終歸是做場戲給他們,不如便像對付姓安的那樣,做得逼真一點,也讓他們覺得尋得的,必是份珍寶了。”
鐘信卻出乎他意料地搖了搖頭。
“嫂子隻管將那守貞鎖藏在身上便可,倒不用貼身穿了。你莫看今天來的是所謂家裡的人眾,其實若論起狠辣,那安醒生絕非他們的對手。在安家那工夫,嫂子便穿著它,我心中也有底限可護得住你,可是今天在這起人麵前,彆看一個個衣冠楚楚,金枝玉葉,可若說要行起毒來,便是藏在皮裡肉內的東西,這些人若是想要,便連臉麵也是不要,定是要搜檢一番的。”
鐘信這話說完,秦淮隻覺微微一怔。
原本那日在安家時,秦淮還隱隱有些責怪鐘信之意,總覺得他為了私利,不過是拿自己作一枚有用的棋子,雖然也在保護著自己,卻終歸像是順水人情,儘人事聽天命而已。可是聽他方才這番話,原來在他心裡,其實好多和自己有關的事情,都還是儘有考量的。
隻是當他聽到鐘信說起鐘家這些人的所為時,心中不禁便有些憤懣起來。自己雖然身為男子,可是畢竟也是鐘家的兒媳,大房的少奶奶,難道還真能像老七所說,為了搜檢東西,竟能扒光自己不成。
他心中氣惱著,身子卻跟著鐘信快步來到了正房的大廳中。
這會子大廳裡已經坐滿了鐘家有頭臉的人物。
秦淮打眼一瞧,心中略有些詫異。除了近日精神極差的於汀蘭外,從族長鐘九始,幾房太太並各房子女儘皆到場。便連剛剛醒來不久的三少爺鐘禮,也麵無表情地坐在何意如的身邊,唯有他,倒似乎是並大太太領來的樣子。
見他二人進門,坐在鐘九下手的鐘義便站了起來,冷著臉道:
“今天我履鐘家臨時當家人之責,將闔家上下都召集至此,又專請了九叔過來,開門見山,便隻為一事。眾所周知,大哥已故去多日,而他身上那份鐘家至寶的祖傳秘方,卻至今杳無音訊。現今鐘家香水在市麵因質量問題頻發危機,已經影響到鐘家每個人的利益,可謂事關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我今日讓大家來這裡的目的隻有一個,便是徹查泊春苑,便是挖地三尺,也定要將鐘家的秘方找出來!”
他這話一出口,廳中眾人除鐘秀和二太太外,儘皆變了臉色。
大太太何意如黑了臉,第一個便開了口。
“想不到老二喊大家過來,竟然還是這件事情。怎麼你似乎忘了,我原清清楚楚地說過,咱們家還沒到自己抄自己家的時候,便是要抄,也是我老太婆說了算,這就麼幾天,你就把這話都忘了不成!”
不等鐘義張口,一邊的鐘秀便笑著站了起來。
“大娘這話可就有得商榷了,上次說這話的工夫,我倒記得真切,原是太太說大哥屍骨未寒,官家裁定未決,故而才不宜行此事。可現下大哥早已入土為安,官家裁定也早已塵埃落定,又為何還不早早尋那秘方出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自然知道咱們家的方子,祖上早就定下了規矩,傳男不傳女,傳男亦隻傳嫡長子。所以老爺歿了,這方子傳了大哥,我們自是無話可說。但現下問題是,大哥又歿了,他卻沒有子嗣相傳,那這方子,便又該如何處置?難道現下不該是闔家上下,尋得了方子,再充了公用,作為鐘家公司收益的保障,才最是要緊嗎?”
她這話說完,整個大廳裡倒頓時沒了聲音。想來她事先早就深思熟慮,想了周全,故而此時說出這些理論,聽起來倒一時不可駁辯。
何意如臉色陰沉,和鐘九微微對視一眼,對方微微搖了搖頭,她便知道鐘秀這丫頭這話,一時間確是很難否決。
隻是何意如心中明白,她嘴裡說得漂亮,若找到方子,充了公後大家受益,可現下這整個公司介入最深的便是二房,大房三房不過按股分紅,並摸不清其中深淺。若這樣一來,豈不就相當於那方子給了二房無異。
隻是心裡想得到,嘴裡卻沒辦法說出這些做不得準的東西出來。一時間,她既無語,其他人又哪能說些什麼。
鐘義見廳內無人作聲,便向前走了兩步,對秦淮和鐘信道:
“方才二小姐這話你二人想必都聽得清楚,現下從九叔和太太起,大家都無異議,自然便是同意了在你這泊春苑尋那方子出來。老七,做哥哥的說句不中聽的,大哥這院子你雖住了,大少奶奶也嫁了你為妻,可是這泊春苑裡有些東西,可不是你擔得起的,這工夫,難道還真要我們出了人手,翻箱倒櫃,去行那抄家之事嗎?”
他這話意思再清楚不過,自是逼鐘信自行將方子交了出來。
鐘信剛要說話,一邊的秦淮卻忽然向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且不用管,這話,我倒要說上兩句。”
鐘信看了他一眼,略猶豫了一秒,終點了點頭。
眾人皆好奇這工夫大少奶奶不知要說些什麼,一時間便都豎起了耳朵。
秦淮的眼睛不看鐘義,卻偏偏轉過去,對上了鐘秀的臉。
“二妹妹,嫂子有一事不解,原想問妹妹一聲。”
鐘秀眼睛裡閃過一絲狐疑,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嫂子且問了便是。”
秦淮微微一笑,道:
“泊春苑裡有沒有方子,大家或許心知肚明,我暫且也先不說。隻是聽妹妹方才所言,似乎鐘家這方子有個前提是傳男不傳女,可是我看妹妹為了這事處心積慮,煞費苦心,卻不知妹妹這般辛苦,難道是為了出了閣後,也是回來分些這方子的好處嗎?”
鐘秀的麵色瞬間變了又變,卻勉強又掛住了笑意。
“嫂子這話問得好沒道理,倒真是小家子的想法。我鐘秀一介女兒之身,日後出閣嫁人,自是在婆家過活,又怎會圖這方子的好處?隻是嫂子出身不好,所以大約也想不到我們大家子的子女,自來顧念的是同宗同族,親人血脈。我要尋這方子出來,便也是為了鐘家這幾房兄弟的利益,畢竟鐘家的香火,還要他們綿延了去。”
秦淮嘴角浮起一個笑意,朝她豎起大拇指。
“二妹妹果然蘭心蕙質,處處為自家兄弟著想,嫂子欽佩得緊。也罷,既然妹妹說得這樣明白,我倒也不想再和大家猜什麼啞謎。二弟方才問老七要這方子,他又如何拿得出來。因為大爺那個方子,在他活著的時候,便隻交了我一個人保管,現下,也隻在我的身上!”
眾人見他終於說了實話,倒都以為在鐘義鐘秀的逼迫下,無可奈何之舉,卻不料隻見秦淮忽然又開口道:
“隻不過,讓我交出這方子可以,但是這方子如何處置,卻和二妹妹說的無關,需要聽一聽我的想法!”
秦淮這話說出來,大廳裡眾人皆麵麵相覷,不知道今天這位昔時的大房新寡,現在的七少奶奶,竟然在被逼宮之下,還要與二小姐鬥起法來。
一時間,眾人都迫不急待地想知道他想說些什麼。隻有神情落寞的三少爺鐘禮,卻像是風中的飄萍,隨任聚散,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