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等你(2 / 2)

餘汙 肉包不吃肉 8466 字 6個月前

一陣疲憊感忽然湧上心頭,墨熄闔著眼簾,近乎是懨倦的,仿佛瀕死的兀鷹耗儘最後的氣力在維持倔強:“……我不難過。”

明明那麼恨,恨不能把他掐死在自己手裡。看他還能不能再逃,還能不能再騙,還能不能再離開自己。

恨不能親眼看著他頭骨碎裂,血肉橫流,把一切希望和絕望都結束。

但是當顧茫小心翼翼地勸著他,請求他不要難過的時候。他卻忽然想到——

很多很多年以前,顧茫坐在血跡斑駁戰壕邊,召出他那柄可笑的——而叛國後再也不曾使用過的神武小嗩呐,天怒人怨地滴滴滴吹著。

那麼爛的曲子,所有人堵著耳朵都罵他吹個鬼啊,哭喪啊,他隻笑,笑得前仰後合,然後繼續鼓著腮幫子,為戰死者吹一曲《百鳥朝鳳》,吹得那麼情深意重,那麼認認真真。

斜睨過眼來看他的時候,眸底卻是濕潤的。

顧茫是有心的。

騙人騙鬼那麼多年,可墨熄知道他是有心的。

他還是想相信他——那些年的事情,不會全是假的。

為了這一個結果,他可以等。

“……算了。你想不起來。就算了。”

墨熄的嗓音濕潤,終是這樣說。

“是我多言。”

“不管你是真的全都忘了,還是假的全都忘了。”幾許沉默,墨熄站直身子,慢慢地,把衣襟整好,一絲多餘的褶皺都沒有,並遮住了他脖頸處的那一朵蓮紋,“我都等。”

“我等一個結果。等你一句實話。”

他的眼眶仍有點紅,鼻尖也是。

顧茫怔怔地:“你……等我……?”

“對,我等你。”

“無論如何我都等你。無論多久我都等下去。”

“但你要記住,如果你再騙我,如果讓我發現你還在騙我——我胸口的同一個位置不能再被捅第二次。”

“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周圍很安靜。

“……”顧茫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不解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那困惑又無辜的語調讓墨熄冷冷垂眸望向他,卻因為眼尾未消退的紅濕,而顯得不似往常那麼銳利。

顧茫覺察到他的目光,也抬頭瞧著他,他知道這個男人明明破掉了自己的劍陣,卸下了自己的“利爪”,卻沒有咬斷他的脖子,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欺辱他。

於是顧茫試探著問道:“生不如死……是……要放掉我,的意思嗎?”

墨熄:“……不是。”

“可你沒有殺我,也沒有打我。”

“……我不打蠢貨。”

顧茫沒說話,依舊瞧著他,隻是忽然之間。他湊到他身邊,聞了聞。

墨熄抬手止住他的鼻尖:“做什麼。”

顧茫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輕聲地說:“記你。”

“……”

記他?記他什麼,臉?味道?

還是記住他是個不打蠢貨的人?

但顧茫沒有解釋,他這個時候稍許地放下了一點點的戒心,又或許不是他想放下,而是十餘天的饑餓已經讓他懨懨無力。他也不管墨熄了,反正他最後的尖牙在對方麵前也是白搭。

顧茫慢慢地低下頭,蜷回自己的角落裡,那雙和狼一樣在幽暗中熒熒有光的眼睛倦怠地眨了眨。

“謝謝你。”他說,“隻有你願意讓我‘生不如死’。”

一句話猝不及防墜入心裡,墨熄胸腔竟陡地一酸。

他原地站了一會兒,看著這間破破爛爛的小屋,看著露出棉絮的小墊褥,還有蜷團在角落裡那個人影。

“……”墨熄閉目闔實,長睫毛輕微顫動。

最終還是出去,拿了一些餅和熱湯回來。喂給了這個快要被餓死的人。

“吃了。”

“……”顧茫連忙湊過去聞,聞了之後喉頭吞咽,卻又踟躕了,“但是你沒有嫖……”

嫖字一出,墨熄黑眉怒豎,不發一言把餅直接拍在了他臉上。

回到府邸時,已是深夜。

“主上,您回來——啊!您怎麼了?”

“我沒事。”

“可您的眼睛怎麼……”怎麼紅了?

“進了風沙。”說完拋下李微,頭也不回地往寢屋走去。

在落梅彆苑折騰這麼久,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乾脆披著一件黑色裘衣立在回廊下,看著明堂裡的月色。而顧茫那張憔悴不堪的臉始終都在他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他到底是真的傻了嗎……

燎國送他回來,究竟是真的隻為議和,還是另有居心?

他竭力試圖捋個清楚,可是無論他捋了多少次,到最後,他的思緒都停在那雙狼一般的藍眸子裡。

“謝謝你,隻有你願意讓我生不如死。”

墨熄驀地閉上眼睛。

這之後的好一段日子,他都沒有再去落梅彆苑看過顧茫。

一者是因為事情多了起來,二者,落梅彆苑終究是慕容憐的地盤,去多了總是不好的。

他隻在一次率領禁軍在城內巡查的時候瞥了一眼落梅彆苑的後院,顧茫又蹲在那邊看魚了,身邊還跟著那隻臟兮兮的大黑狗,一切如舊。

轉眼到了月末,軍機署外飄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鵝毛大雪。

這個黃昏寒氣重的異常,軍機署的人大多都早早回家含飴弄孫了,幾個年輕修士也趁著天色還未完全沉下來,三五成群地回主城去喝酒吃肉。

墨熄正準備回府去,忽聽得一怯怯的聲音在他案牘前響起:“羲和君,我能……我能請求您幫個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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