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逼宮(1 / 2)

餘汙 肉包不吃肉 8469 字 6個月前

() 大殿內一時寂靜如死, 唯獨那些高照的纏龍紋蠟燭還在張揚地燃燒著,映亮每一個人的臉。慕容憐慢慢地從陰影裡行出, 步入殿內, 在目光之海的中央站定。

抬臉, 三白桃花眼幽冷地望向王座上的那個男人。

“君上。”

“……”王座上的男人卻沒有在看他,而是用一種近乎可怖的眼神盯了神農台的大長老一眼,而後才轉過來,與慕容憐目光相接。

明明是如臨深淵的一張麵容,卻還勉強鋪上一層熱絡,幾分關切,笑道:“望舒君身體有虞,怎的還來赴宴?”

慕容憐淡道:“托君上的福, 已大好了。”

說罷便又對眾人道:“放下你們手裡的藥, 那不是解藥,是毒藥。”

眾人悚然皆驚:“什麼!?”

“……”君上沉默片刻,眼波黑沉, 而後微抬了一下下巴,示意神農台長老過去攙扶慕容憐:“陳長老, 望舒君這些日子總說胡話, 你這當主醫官的, 也不知道將他看仔細了。還不快帶他下去休息?”

“啊……”陳長老愣了一下, 忙顛顛地下去,“是,望舒君您病得都出臆症啦, 快和老臣往內室去小歇片刻。”

說罷就想去拉慕容憐的袖子,但慕容憐卻乜過眼,冷淡地對陳長老道:“老寶貝,這段時日你給我的藥裡摻了些什麼,你心裡清楚的很,趁我現在脾氣還沒上來,趕緊給我滾。否則我讓你知道什麼叫疼。”

陳長老滿頭冒汗,被慕容憐訓得直縮脖子,又戰戰兢兢地往向君上。

君上的臉色逐漸地有些發青,但仍是沉著氣,擠一絲笑來:“慕容憐,孤看你是病昏了頭。”

慕容憐沒吭聲,他是所有旁戚裡生得與君上最為相似的,而此刻他立在殿下,那張與君王相近的臉全無恭敬,漠然對著王位。

這讓君上陡生一股激靈,很久以前那個關於“紫微星亂,兄弟鬩牆,同室操戈”的預言猛地浮上他的心坎——隻是慕容憐乃是旁係,並非主族,怎麼會是他?如何會是他?

手一點點在楠木扶椅上捏緊,經絡根根暴突。

卻還咬牙笑道:“也怪孤,沒有醫好你。讓你失了神智,跑到這金鑾殿上來胡鬨。”

“君上說的這是哪裡話。”慕容憐淡淡道,“君上這些日子,可是日夜都讓陳長老好生照看著我。既不能讓我馬上死了,免得引人懷疑,又不能讓我恢複康健,因為我知道的太多。”

君上嗤笑一聲,陰著臉:“你是浮生若夢抽得太多,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孤看你連醒與夢都分不清了。”

他反複強申慕容憐“害了臆症,胡說八道”,原本眾人還驚懼不信,但此刻一提浮生若夢,有些人臉上的神色就有些放鬆下來——

誰都知道浮生若夢抽多了,人會產生幻覺,慕容憐這幾年從來煙袋不離手,想來已確實是病入膏肓。再看慕容憐此刻的模樣,衣冠隨意,不經打理,確實是一副瘋模樣。

然而這些人裡卻不包括墨熄。

墨熄太清楚慕容憐這個人要搞事時的樣子了,哪怕儀態再是不端正,眼神卻是狠冷的,像盤旋在青空之上的兀鷹。更彆提他如今已知君上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薑拂黎給他的隱隱不適感……

慕容憐沒有瘋,是君上希望將他打成一個瘋子。

因為瘋子說的話,自然是不可信的。

這時候,他的衣袖忽然被輕輕拉了一下,墨熄回頭,見顧茫怔忡地望著慕容憐,心中微動,問道:“怎麼了?”

“……”顧茫答不上來,癟著嘴,呆呆的。

過了一會兒,說道:“我眼熟他。……我之前被關起來,大家說我刺殺了一個人,是他嗎?”

墨熄拍了拍他的手安撫道:“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顧茫又不吭聲了,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慕容憐,忽然又道:“……要讓他。”

“什麼?”

顧茫好像也被自己的反應呆了一下,但還是遵從本能地:“我記得我要讓他,不能恨他。”

“……”

又有些苦惱地:“但我不記得他是誰了?”

正喃喃叨叨著,慕容憐忽然側過臉來,目光越過其他人,徑直落到了顧茫臉上。以顧茫此刻的心智狀況,他很難說清楚慕容憐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煩躁、攀比、認同、釋然……好像這些情緒一一經過,最後卻又雜糅在了一起。

顧茫大睜著眼睛,有些迷茫地望著他,腦中卻隱約一疼,似乎閃過月夜河灘邊慕容憐沾血的臉龐,伸手推搡催促著他:“逃啊!再不跑你就說不清了!”

顧茫忍不住低低地悶哼一聲,抬手扶住自己抽痛的額角。

“你這個賤奴!就你也配碰我爹爹的東西?你給我摘下來!”

“戴上這鎖奴環,你就永遠是我慕容憐的走狗。”

孩提時與少年時那些充滿了惡意、布滿了尖刺、飽含著懷疑的尖利嗓音刺痛著他的頭顱,最後卻又都成了一個女人溫柔的聲音:

“阿茫,他們是與你有活命之恩的,許多事情林姨說不清楚,但是……不要太恨他們,好嗎?”

還有慕容憐遇刺時沙啞的催促。

“快逃……”

顧茫忍不住低頭皺眉,咬著後槽牙,眼神混亂。覺察到了他的異樣,墨熄立刻問:“你怎麼了?”

“我……”顧茫低聲嘟噥著,“我不知道。”他抬眼再一次望向慕容憐,這一次是和慕容憐對視了。慕容憐的眼神一下子有些閃躲,但隨後又轉回來,不服氣似的瞪著他,再到最後,卻一點點地軟下去,變得平靜。

顧茫忽然輕聲道了一句:“我信他的,他不是個瘋子。”

距離太遠了,慕容憐並沒有聽到顧茫這句話,但他好像在與顧茫的對視之中,夯定了自己心裡的某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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