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考校(2 / 2)

坤寧 時鏡 9999 字 4個月前

這個人,竟沒有半分私心的嗎?

蕭姝一時竟覺得自己不是很看得懂她,一時又覺得比起此人的坦蕩,自己那一點想爭第一的小心思,好像都落了下乘。

她心底忽然很複雜。

卻不知,這會兒薑雪寧心底都要樂開花了:這幫傻姑娘可千萬要抱好佛腳,趁這點時間趕快溫書,答卷的時候認認真真寫字,本宮順利離宮早早回家的“宏圖大業”,可都靠你們了!

旁人都在抓緊時間溫書,薑雪寧卻是覺著人生從來沒有這般充滿希望過,她走進了流水閣,想為自己沏上一壺茶,半點準備也不做,隻等著一會兒來人叫她們去考。

隻是沒成到,才剛把水燒上,便進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薑雪寧抬眸一看,眉梢不由一挑。

姚惜。

許是因為昨日哭過,且薑雪寧走了之後她哭得更厲害,所以一雙眼睛顯得有些腫,從外麵走進來時,目光便一直落在薑雪寧的身上。

一身杏紅的衣裳,看著霎是好看。

但薑雪寧能從她垂在身側緊握的手掌中,感覺到她的不甘與憤怒。

薑雪寧伸出手來,慢條斯理地在茶盤上擺好了一應茶具,隻笑:“姚小姐放心,昨日你們那番話也是我們問了,你們才說的。我這人雖然不算是什麼好人,但有什麼仇有什麼怨都是當麵就說了,背後中傷傳人小話這種事,我是不做的,自然也就無需擔心我回頭到處亂講。”

姚惜又覺得被她一巴掌扇在臉上。

畢竟什麼“背後中傷”“傳人小話”這樣的詞句,怎麼聽都像是意有所指。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自問與薑二姑娘無冤無仇,昨晚回去之後著意打聽了一下,也並未想到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要說二姑娘與那尤二小姐之間有些齟齬,針對她也就罷了。可您字字句句,分明是衝著我來的。我小半夜沒睡,始終覺著這事蹊蹺。即便姑娘是打抱不平,反應似乎也太過激了些,倒叫我不得不好奇,薑二姑娘與那張遮是什麼關係?”

嘖。

這是想不通就要懷疑她和張遮之間有點什麼,隻怕若有點眉目,也正好用來當做與張遮退婚的理由。

薑雪寧很敏銳。

隻不過這話麼,若來質問上一世的她,她或許不能問心無愧;但若是問這一世的她麼,現在她連張遮都不認識,哪兒來的什麼“關係”?

薑雪寧向前傾身,用了茶匙一點點將茶則裡的茶葉撥入壺中,麵不改色道:“張遮大人乃是言官,剛直不阿,一身清正,聽聞早年斷獄在百姓中頗有賢名。雪寧雖然也是個小人,不過這兩年倒悟出個道理來。世上雖不能人人都是君子,當個小人也沒關係。對小人用小人之道無妨,可若是待君子,最好還是以君子之道。姚小姐似乎是懷疑我與張遮有些什麼,可隻待今日過後,姚小姐出去打聽打聽便知道,我與這位傳說中的張大人連麵都沒見過一次。若您想要從中做點什麼文章,還是趁早歇了這心思吧。您覺著這門婚事不好,想要退了也無可厚非,世人趨利避害,本沒什麼值得指責的地方。可有些事做過度,便不大好。姚小姐既要退婚,還要對自己全無損害,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呢?”

“薑二姑娘說得倒是好聽。”姚惜聽著她這字字與己無關的口吻,隻覺刺耳至極,“我隻聽說您在府中也是不好相與的脾氣,如今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等是你遇到了這樣的事,要配這樣一門婚事,隻怕做得未必比我好看!”

這就是血口噴人了。

薑雪寧心道便是自己上一世最不會做人的時候,也是明明白白告訴燕臨她想當皇後,她要嫁給沈玠,沒有為自己找什麼無辜的理由,更不至於往燕臨的身上潑什麼臟水,為他身上添汙名啊。

且她看上沈玠也是勇毅侯府出事之前。

不管侯府後麵是不是出事,她都是要嫁給沈玠的,本未存落井下石之心。隻不過兩件事撞在一起,有落井下石之嫌,雪上加霜,叫燕臨更恨她罷了。

她抬眸看著姚惜的目光,頓時變得嘲弄了幾分:“我看姚小姐昨晚似乎還沒有什麼害人的心,今日起來倒反倒像是要鑽牛角尖了似的一意孤行。若我是姚小姐,第一,遇著這樣一門好親事,且身為內閣學士的父親都覺得此人不錯,高高興興嫁了還來不及,有什麼必要退婚?第二,便是我覺得這婚事不好想要退親,也不至於要將‘克妻’這樣難聽的臟水潑人身上,回頭叫人怎麼娶妻?索性大大方方跟人說了這門親事我要退,想來那張遮正人君子,也不會強求。第三,若我鐵了心不想背個‘勢利’的罵名在身,還想要退婚,不如按兵不動,坐家裡等著就是。”

姚惜聽著前麵時不免又扯著帕子暗中生恨,可待聽到她最後一句時,卻是忽然一怔:“你這話什麼意思?”

薑雪寧此刻卻是怎麼看姚惜怎麼生厭,正好一旁的水開了,便冷冷淡淡道:“我要沏茶了,姚小姐若不是想要坐下來與我品茗論道,便勿在此攪擾我清淨了。一會兒就要考校,趁著有功夫多讀點書不好嗎?”

多讀點書,彆欺負人窮。

她上一世經曆許多,學會的也就這麼一點了,也隻能看在她將來說不準還要嫁給張遮的麵上指點她這麼多了。姚惜要懂便是懂了,不懂也跟她沒關係。

姚惜卻道她是半分麵子不給,再次氣結。

人家都趕客了,她也不好再留,拂袖便走。

可走出去了才想到,流水閣又不是她薑雪寧一人的地盤,怎的趕起人來倒跟自己是主人一樣?

但這時要再進去未免太落下乘,隻好忍了。

*

大約卯正二刻,薑雪寧正正好喝完了兩泡茶,仰止齋外麵便來了人通傳。

隻道:“幾位先生現已從文華殿那邊過來,帶了題卷,辰初一刻便在旁邊奉宸殿開考,還請諸位小姐隨奴等移步奉宸殿。”

眾人於是紛紛整理儀容,隨宮人去往奉宸殿。

此殿距離伴讀們住著的仰止齋走路過去連半刻都不需要,沒一會兒便到了。

薑雪寧抬眼,隻見這奉宸殿一座正殿,兩邊都是偏殿還帶著耳房、山房,既無雕梁也無畫棟,門扇上大多隻以清漆刷製,殿前隻五道台階,喻聖人之五德。

入殿後一如學堂。

正上首是先生們講課的地方,下方則桌椅齊全,案頭上筆墨紙硯具備;靠西牆則設了幾張方幾、幾把椅子,有書格亦有茶桌,該是為先生們兩講間隙歇憩之用。

她們才各自選好自己的位置坐下來。

薑雪寧對謝危終究是有些發怵,直接先挑了最角落裡光線不大好顯得有些陰暗的一張書案,雖然一會兒寫東西可能有點費眼睛,但可避開旁人的目光。

這時後麵便傳來了一聲:“先生們請。”

眾人頓時重新起身。

薑雪寧立在角落裡回頭一看,隻見謝危今日著一身寬鬆的蒼青道袍,以青玉簪束發,眉眼淡不染塵,唇邊含著點慣常的笑意,與另三位上了年紀須發已白的老學究從殿外走了進來,論儀容氣度實在有些鶴立雞群,更彆說是在朝中同品級之人裡過於輕的年紀了。

有先前還嘲笑過旁人提起謝危臉紅的世家小姐,見了才知道那人當時沒說瞎話。

一時有許多人不敢直視。

薑雪寧更是看了一眼之後便立刻垂下頭去:她倒不是不敢看謝危,而是希望謝危無論如何不要注意到自己,隻需要答完卷交上去等他喊自己滾蛋的時候有點存在感就足夠了。

隻是……

謝危夾著卷起來的一摞題卷入殿,剛將其置於案上,抬眼一看,眉梢便微微一動。又把向角落裡掃看一圈,這才見著那昏暗角落裡垂首立著的薑雪寧。

他拆卷的手指便微微一頓。

旁邊一位老翰林問他:“居安,怎麼了?”

謝危隻點了一旁侍立在殿門口的宮人,淡淡道:“往後若非疾風狂雨烈日,都把東角的窗扇打開。”

宮人立刻應聲:“是。”

然後從薑雪寧身邊走過,把先才緊緊閉著的窗扇推開了。

外頭的天光頓時傾瀉進來,全灑落在她的身上,也把她麵前的桌案與筆紙照了個亮亮堂堂。

這一瞬間薑雪寧覺著自己無處遁形。

心裡麵已是罵了一聲:這架勢,分明是懷疑本宮要趁暗作弊!嗤,看本宮今次給你交個“好”答卷,教你領教領教什麼叫做“不學無術”!氣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