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112章 心扉(1 / 2)

坤寧 時鏡 8921 字 5個月前

() 貶為庶民, 家財充公, 流放黃州。

上一世呢?

上一世不僅貶為了庶民,一族上下女者充為官妓, 男者罰為賤奴,罪敢抗旨者處死,三族之內皆流放至百越煙瘴之地,離家去國四千裡, 一路都是苦難,勇毅侯燕牧才到流徙之地沒多久便因濕熱天氣引得舊傷複發, 纏綿病榻沒多久便咽了氣。

這一世比起上一世已經好了太多。

可到底還是要流放嗎?

黃州。

黃州又是哪裡?

兩世薑雪寧都不曾踏出離京城太遠的地方,即便是曾在書本上看見過這個地方,也很難去想象那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是不是住得人, 又到底有多遠。

薑伯遊卻是深感慶幸,眼看自己這女兒忽然之間神情怔忡,生恐她憂愁於勇毅侯府的境遇, 忙寬慰起來, 道:“黃州地在湖北,雖則二十年前平南王一役揮兵北上時的鐵蹄曾經踏過,以至於如今此地成了一座荒城、廢城, 可比起什麼尋常流放去的西北、遼東、百越, 已經好上了太多。頂多是日子苦一些,好在性命無虞,隻當是尋常百姓。若熬得住, 將來未必沒有起複的時候。”

薑雪寧靜默不言。

薑伯遊又道:“這已是聖上法外開恩,說是念在侯府勞苦功高的麵上,實際上還是為溫昭儀腹中那還未出身的孩子著想,不願濺上血腥,寧願放過侯府,為那孩子積福。不然但憑著侯府敢於平南王逆黨聯係,隻怕是無法見容於侯府的。”

道理薑雪寧都明白,然而隻要想到勇毅侯一府上下皆要背負冤屈,離開世代居住的京城和優渥的生活,去往黃州,連著那少年也要一並去受苦,她便能感到那種惆悵從心底深處翻湧上來,讓她格外地難受。

她問:“什麼時候呢?”

薑伯遊想了想道:“如今天氣這樣寒冷,且又抵近年關,怎麼著也該是年後吧。”

薑雪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又聽薑伯遊說了一會兒話,她終於回了自己房中。

屋內一應擺設已經簡單了不少。

古琴蕉庵裝在琴囊中,斜斜地懸掛在牆上;燕臨生辰冠禮那日叫她幫忙收好的那柄劍,無言地藏在劍匣中;走到妝奩前,掀開一隻小小的盒子,已經乾枯的茉莉手串靜默地躺在裡麵。

天牢深處,即便白日也如黑夜。

冬日冷寒,地氣潮濕。

手摸上去便是這方寸囚牢中唯一的一床被子都是冰冷的,人眼所能見的光隻來自遠遠的牆上所點著的兩盞昏暗油燈,燕臨卻背朝著走道而坐,縱然背部都是嶙峋的血痕,目光卻向著這牢獄中唯一的一扇窗外看過去。

白日裡的天氣算不上好,入目所見乃是灰蒙蒙一片。

偶爾有雲氣從空中奔騰而過。

然而等到天光漸暗,卻好似有一陣大風吹來將天際陰霾的雲層都刮跑了,寥落的星辰鋪在了窗口,一輪弦月靜靜地爬上梢頭。

燕臨很久沒有看見這樣好看的風景了。

他唇邊竟掛上了一抹淡笑。

少年青澀的棱角中依舊藏著些許鋒銳,並未消磨,反而顯得越發昂揚,像是紮根在山間頑石裡迎風的勁鬆,沒有半分要折腰或是退避的怯懦。

薑雪寧趁夜來到這裡時,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張堅毅的側臉。

牢中望月,今夕何夕?

她的腳步一下停止不動了,身後跟著她來的周寅之見狀壓低了聲音道:“姑娘長話短說,儘快出來,下官便先告退了。”

這時燕臨才聽見了動靜。

他回轉頭來才看見了牆邊燈下立著的那一道身影。

想來是瞞著旁人偷偷進來的,身上披了件深黑的鬥篷,把自己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然而那一張白生生的臉依舊在昏黃的光下映出柔潤的光澤。

都不需見著全貌,燕臨便知是她。

那一瞬他低低笑起來:“連這裡都敢來,可真是長本事了。”

薑雪寧眼圈微紅,過了好半晌才知他是認出了自己,邁步走上前去時隻覺像是踩在雲上,深一腳淺一腳有些飄忽。

也是走得近了,她才看見燕臨背後的血跡。

這寒濕的牢房中除了柴草和腐鏽味道,還飄蕩著一股隱約的血腥味兒與清苦的藥味兒。

在聽說勇毅侯府的案子由三司審結之後,她心裡便放不下,派人叫了周寅之來問,終於還是冒險由他帶著進了天牢。

好在侯府犯的不是死罪,原本駐紮在天牢的重兵都撤了。

整座天牢的防衛都鬆懈下來不少,據周寅之說已經有人暗中來探望過侯府,想來暗中能夠操作,這才得以一路過了重重關卡前來。

薑雪寧站在外麵,竟不敢靠得近了,怕見著少年狼狽的模樣,也叫他難堪,隻問:“這些天,你……”

還好嗎?

想也知道不好啊,問有什麼意義?

話說了才一半,她忽然就失去了言語,竟覺得往日什麼都能說的一張嘴變得笨拙起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燕臨卻望著她道:“挺好的。”

薑雪寧鼻子便又酸了。

燕臨卻是忍不住笑,但大約也是這笑牽動了背後的傷口,讓他吃了疼,登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又咳嗽了幾聲,臉色蒼白了些:“彆在外頭,站著,進來呀。”

薑雪寧愣住。

這裡可是天牢,兩人中間擱著厚厚的牢門,要怎麼進去?

卻沒想到那少年扶了一把邊上冰冷的牆壁,竟然有些費力地起了身,站起來走到那牢門前,將那一圈一圈纏在上麵的鎖鏈解了開,像是在自己家裡似的,拉開牢門,擺手相迎。

薑雪寧目瞪口呆。

這時候她才忽然想起,上一世燕氏一族出事之後,燕臨其實是來找過自己的。之後她才知道勇毅侯府出了事。

試想一下,如此重罪,燕臨怎得脫身?

如今這牢門就這般隨意地用鎖鏈搭著,幾乎一瞬間就喚醒了她上一世的記憶,覺出了其中不尋常之處——看似是被流放,然而暗中卻享有這樣的自由,勇毅侯府彼時的處境,當真是所有人以為的那樣差嗎?

燕臨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麼,眼看著她站在外頭半天不動,終於沒忍住伸出手去一把把她拽了進來,道:“一看你這樣就知道這些天擔心壞了,也不想想我侯府好歹也是京中兩大高門之一,在朝中根基深厚,且還有你這個機靈鬼提前來通風報信,讓我們能提前做好準備,哪兒能真的落入完全不能翻身的窘境?”

薑雪寧眨眨眼還是沒反應過來。

被燕臨一拽,她沒留神踉蹌了一步,還好燕臨反應快,扶了她一把,才沒讓她摔倒。

這般有點呆呆傻傻的迷糊樣,著實令燕臨歎了口氣:“看著你這樣,便是回頭我去了黃州,隻怕都放心不下。”

薑雪寧道:“我沒有那麼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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