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苦海誰能渡(1 / 2)

坤寧 時鏡 11274 字 4個月前

最前麵那隻山貓的屍體擦著洞口堆著的樹枝, 滾到外麵那群山貓之中,讓這些眼睛發光的畜生紛紛聳動起來,察覺到了危險之後, 紛紛呲牙。

可外麵還在下雪。

溫暖避雪的地方難找, 誰也不甘心就此離開, 隻邁動著無聲的腳步,似乎在尋找著進入的機會。

山裡的野貓不比馴養的家貓, 每一隻都長著尖尖的利爪獠牙, 在洞口來回徘徊時的陰沉姿態, 簡直使人不寒而栗, 毛骨悚然。

但同類的遭遇也讓它們忌憚。

薑雪寧同它們對峙著, 背後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站上一會兒,小腿肚子都因為過度的緊繃而打顫。

不。

僵持下去絕不是辦法。

她必須要將這幫畜生趕走。

深山野林,人跡罕至。

聽市井行腳販夫走卒們說, 野獸怕火。

薑雪寧緊緊扣著指間那柄刀, 目光卻悄悄移開, 看向了山洞裡還在燃燒的火堆,然後一咬牙, 竟迅速地從中抽了一根正熊熊燃燒的木棍,徑直朝著包圍了洞口的野貓們揮去!

灼人的溫度瞬間靠近。

幾乎所有野貓都在她上前的那一刻弓了背, 朝著邊上散開。

但也有那麼幾隻躲避不及,被燃著的火焰撩了毛,被燒紅的木棍燙到皮, 頓時尖銳地嘶嚎起來, 逃得遠遠的。

幾隻貓如何能與人鬥?

吃過痛後,縱然再凶悍也不敢再往前進一步。

薑雪寧更持著火棍驅趕。

它們已經退到了外麵, 風吹著,雪凍著,終究知道這山洞它們無法進入,又不甘地叫喊了幾聲,慢慢地四散開。眨眼,雪地上就沒了蹤跡,應該是去尋找彆的遮風避雪之所了。驚心動魄後,終於歸於平靜。

薑雪寧劇烈地息喘著,想要走回去,可不知為什麼立在那裡,就是走不動一步,好像整個人都釘在了地麵上一樣。

直到有一隻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胳膊,將她身子拽了過去。

謝危的胸膛裡仿佛燃燒著一團火。

她一手扣住她後腦,將她按進自己懷中,埋頭深深地吻了下去,舐舔她唇瓣,撬開貝齒,侵略得像是一團滾燙的火,又緊繃出一種令人血脈賁張的壓抑與狠戾。

薑雪寧腦袋裡一片空白。

謝危像是一頭野獸,在啃食她,呢喃:“我壞得透頂,你怎麼這樣這樣心軟?”

她的神思還未來得及回籠,待得被這強勢的侵入驚醒時,已經成為為他臂膀所束縛的獵物,掙脫不得,困厄混沌。

先前謝危坐在火堆旁,唇上、指上有著一層暖熱的餘溫,然而壓得近了,薑雪寧便覺這溫度並未深入,因為從他身體的深處,隻有一股冷意慢慢泛出來。

分明熾烈的吻,卻使人戰栗。

他緊緊地貼著她的肌膚,汲取著她的溫度。

手中那隻火棍被他奪了扔下來,可那柄刀還在手指間。

太過緊張,薑雪寧忘了放下。

似乎這樣緊緊地攥著,才是安全。

謝危的手指卻順著她手腕往下,一點一點,掰開了她蜷曲的、近乎痙攣的手指,硬生生將那柄刀用力地往外摳。

可她攥得實在太緊了。

手掌心都勒出了一條紅痕。

謝危的吻於是變得輕了幾分,柔了幾分,深靜的瞳孔注視著她,輕聲哄道:“沒事了,把刀給我。”

眼淚毫無預兆地滾了下來。

薑雪寧顫抖起來。

他終於將那柄短刀從她指間摳了出來,擲在地上,扶著她的烏發,任由她額頭垂下來抵住他胸口,帶著崩潰的餘悸,瘦削的肩膀輕輕聳動,壓低了聲音哭。

謝危靜靜地立著,眨了眨眼,隻忽然想:倘若一輩子,永遠困在山中不出去,也很好。

然而幾乎在這念頭冒出的同時,就有另一道聲音朝著他歇斯底裡地叫喊――

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

你這多舛命途,沉浮煎熬,半生要強,連睡夢的資格都沒有,血海深仇尚未得報,怎麼敢有這樣的念頭?

薑雪寧再有膽子,也不過就是宮廷裡與人勾心鬥角、市井裡和人吵吵鬨鬨那一點,山貓夜嘯這種奇詭恐怖之事卻是從未遇到。

她靜下來才發現自己怕得要死。

哭了好一陣鼻子,把謝危推開了,自己又坐回火堆邊添柴,都還沒停下抽搭。

這場麵有一種說不出的滑稽。

謝危慢慢笑起來。

薑雪寧看見,揚起手裡一根樹枝就朝地上打了一下,凶巴巴地衝他道:“笑什麼?你這樣連貓都怕的人有資格笑嗎?如果不是姑奶奶我在,你早被它們撕了個乾淨!”

謝危覺得她小孩兒脾氣,不反駁。

隻是撿起被她打折的那段樹枝,扔進火裡。

薑雪寧擦了一把臉,想起剛才都覺得委屈,又掉了會兒眼淚,哭到外頭天都亮了,才覺腹中乾癟,乾脆把穿著野兔的那根竹竿抽出來,就朝謝危遞,沒好氣道:“我餓了。”

從來吃食都是謝危動手。

他也沒說什麼,接了過來。

兩人烤了隻兔子。

薑雪寧泄憤似的吃了很多,謝危卻似乎無甚食欲,吃了兩片肉便放下了。

外麵的雪似乎小了不少,隻有些雪沫還在飄。

漫山遍野一片白。

既看不見什麼飛鳥,也看不見多少走獸。

吃完後,薑雪寧就皺起眉頭,拿了根樹枝在地上算他們的食物能吃多久,柴禾能燒多久,回憶韃靼那邊這陣子是什麼情況,眨眼就想到了沈芷衣的事。

地上劃著的樹枝,忽然停了。

她轉頭看向謝危,猶豫了一下問:“先前你們說,燕臨已經先行趕往邊關,要想法子救殿下。可到底是什麼法子,我們半道耽擱,會否影響?”

謝危坐在那邊,似乎出了神,並未回答。

薑雪寧本想重複一遍自己的問題,然而在她起身要朝著端坐的謝危走去時,卻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哪裡不對?腦海中一個閃念,再看謝危,她才發現――

他竟坐在那邊看雪!

白茫茫的雪地,給人一種空闊寂寥之感,天光落下又被雪地漫映,全投入他眼底。

謝危靜默得像尊雕像。

薑雪寧卻忽然生出一種沒來由的不安,甚至更甚於先前與野貓對峙,她喚了一聲:“先生。”

謝危頭也不回道:“影響不大。”

可薑雪寧這時已經不在意問題的答案,隻是想起前世尤芳吟所透露的那個可怕的猜測,看著謝危那仍舊注視外麵的姿態,聲音裡已經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恐懼:“謝危!”

謝危問她:“怎麼了?”

她就是害怕,上前去徑直拉了他一把,不讓他再往外看:“彆看了!”

謝危望著她,眼瞳裡飄過渺遠的光影,卻問:“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薑雪寧心跳如擂鼓:“知、知道什麼?”

謝危笑笑說:“不知道,你又在怕什麼?”

薑雪寧強作鎮定:“我沒怕。”

謝危便伸了手,順著她下頜,慢慢搭在她頸側,微涼的手掌緊貼著她清透的肌膚,感知到那湧動的血脈,平淡地道:“撒謊。”

薑雪寧悚然,一把揮開了他的手,將自己微敞的領口壓緊,朝著後麵退去,甚至帶了幾分薄怒,色厲內荏地道:“你有病啊!”

謝危卻無話了。

他果真沒有再去看雪,隻是輕輕靠在洞壁休憩。

剛開始,薑雪寧還沒發現什麼異樣。

到了第二天,她發現原本在自己夢中偶爾會響起的壓抑著的咳嗽,原來並不是夢。

謝危開始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