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塵世亂起(2 / 2)

坤寧 時鏡 9112 字 4個月前

怎麼說也是皇帝昔日的恩人。

這兩年他在朝裡混了個禮部的閒職,倒結交了一幫與他一般不乾正事兒的權貴子弟,還在京城裡搞了個什麼“逍遙社”,極儘風花雪月之能事,稱得上紙醉金迷。

周寅之雖也不是什麼手段乾淨、品性端正之人,可也不想與這樣的人多打交道,更何況蕭姝厭惡這個沒死的兄長,他自不會與蕭定非深交。

所以此刻隻淡淡頷首。

連話都沒搭半句,他便徑直從對方身邊走過,入得宮去。

乾清宮裡的情況,果然不好。

還沒走近,就已經聽見了沈琅暴怒的聲音:“好個天教!好個天教!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敢卷土重來!也不看看一幫流民匪類,能成什麼氣候!當年先皇怎麼叫這一幫亂臣賊子伏法,朕今朝便怎麼叫他們有來無回!來人,去宣國公蕭遠來!”

鄭保匆匆從門內出來。

迎麵撞上周寅之。

周寅之對著這種皇帝身邊伺候的人,向來是客客氣氣的,於是輕輕拱手,壓低了聲音:“鄭公公,聖上那裡?”

鄭保看他一眼,道:“一個時辰前的加急消息,兵起金陵,天教反了。”

*

尤芳吟下葬的日子,選在正月十四。

南邊漸漸亂了的消息雖然晚些,但也陸續傳到忻州。

前有朝廷,後有天教。

天下將亂,黎民不安。

彆說是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就連他們想要扶棺回蜀也不能夠,幾經計較,竟隻能在忻州城外找了個風水不錯的地方,將人下葬。

萬貫家財,為朝廷清抄一空;

鹽場商會,更已無半點音信。

這時候的任為誌,喝了幾日的酒,操持著喪禮,一覺醒來看見外頭慘白的天光,聽見那喧鬨的動靜,跟著走到外麵去,看見素服的眾人,還有那一具已經抬上了車的棺木,竟有種一夢回到往昔的錯覺。

孑然一身,形影相吊。

除了自己,一無所有。

薑雪寧也立在那棺木旁。

連那位很厲害的謝先生也來了。

任為誌走過去時,就那樣久久地注視著薑雪寧,想芳吟若不來這一趟,或許便沒有這一遭的禍事。可沒有薑雪寧,芳吟當初也不會得救。

直到唱喏聲起,他才恍惚回神。

這位曾經潦倒落魄又憑借大膽的銀股絕地翻身的任老板,一身書生氣,卻又恢複原本那潦倒落魄的模樣,捧了牌位,走在前方。

出城。

入土。

安葬。

一座新墳便這樣立在了山腳,紙錢飛遍天。

薑雪寧靜靜地看著黃土越堆越高,最終將棺槨完全埋住,隻覺得心內荒蕪一片,仿佛已經聲了離離的蒿草。

謝居安等人在後方看著她。

她卻在那新刻的墓碑前蹲身,輕輕伸手撫觸著那粗糙的石麵,道:“我有話想單獨對芳吟講,讓我一個人多留會兒吧。”

眾人儘皆無言。

任為誌先轉身離去,仿佛在這裡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其餘人看向謝危。

謝危靜默半晌,情知很快便要離開忻州,也知尤芳吟在她心中有何等的分量,到底還是沒有多言,隻吩咐了幾名軍中好手,隔得遠遠地看著。自己則與其餘人等,到山腳下的平坦處等候。

誰也沒有說話。

然而過得有大半刻,正當謝危想叫燕臨上去看看時,那山林之中竟然驟然傳來了驚怒的暴喝:“什麼人?!”

刀兵交鋒之聲頓起!

所有人都覺得頭皮一炸,悚然震驚。

燕臨的反應更是極快,想也不想便抽劍疾奔而上!不片刻到得新墳處,卻隻見數十黑巾蒙麵之人似從山上重疊的密林之中竄出,與周遭看護之人鬥作一團。

這些人手持兵刃皆奇形怪狀,更兼一股詭譎,呼啦啦一甩,便套在人腦袋上,再一拽整個頭都跟著旋割下來!

端的是殘忍凶惡!

竟然都是血滴子!

燕臨顧不得許多,掃眼一看,原本那墓碑前麵哪裡還有薑雪寧蹤跡?!

對麵山林中卻隱約有人影迅速離去。

今日本就是喪葬之事,又是在忻州城外,誰能想得到竟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埋伏在此地?一行人等帶了兵刃的都少,軍中之人更擅群戰,打仗拚戰術,若論單打獨鬥又豈能與江湖上這些刀口舔血的狠毒之人相比?一時半會兒竟奈何不得他們,眼睜睜被這幫人纏鬥拖延,看著山林裡的人影迅速消失!

“寧寧――”

燕臨目眥欲裂,一劍豁開了麵前那名黑巾蒙麵人的胸膛,滾燙的鮮血濺了滿身滿麵,卻連擦也不擦一下,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向林中追去!

整座墳場,一時慘若地獄。

刀劍相交,肢體相殘。

血跡拋灑。

有那麼幾滴落了下來,濺到那座今日剛立起來的嶄新墓碑之上,也將上頭輕輕擱著的一頁紙染上斑駁的血點。

謝危傷勢未愈,跟著來時,腳步急了一些,不意間牽動傷口,腰腹間隱約有洇出一抹鮮紅。

見得這場麵,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這一刻,隻感覺天底下彆無所有,僅餘下冰冷肅殺、風起如刀!

他踩著腳底下那些躺倒的屍首,從橫流的鮮血當中走過,立到那座墓碑前,將那一頁紙拿了起來,慢慢打開。

已經有許多年,不曾見過這字跡了。

在這封信裡,寫信之人並不稱他為“少師”,而是稱他――度鈞!

“大爭之世,聚義而起;汝本受恩,竟以仇報。苦海回頭,尚可活命。正月廿二,洛陽分舵,候汝一人,多至當死!”

“萬休子……”他麵容蒼白,竟陡地笑了一聲,捏著那頁紙的手背卻隱隱有青筋微突,慢慢道,“正愁找不著你,倒自己送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