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緊閉,傅杳杳鬼鬼祟祟貼上門縫,正打算打探一下敵情,剛貼上去,殿門驟然無聲打開。
她失去重心,啪嘰一下摔進殿裡,還沒來得及喊痛,便見手邊躺著半條大腿,血已流儘,傷口處正在慢慢玉質化。她心尖一抖,猛一抬頭,隻見殿中燭火亂搖,滿地斷肢殘腿,此前見過的白衣仆人全都橫屍當場,整座主殿猶如凶殺現場。
傅杳杳這輩子手腳沒這麼靈活過,爬起來掉頭就跑。隻可惜剛踏過門檻,便聽見身後傳來百裡貅幽幽的聲音:“過來。”
傅杳杳假裝沒聽到,又跑出去兩步,百裡貅說:“敢跑就殺了你。”
求生的本能令她硬生生停了下來。
要哭不哭地轉過身時,看見王座之上的百裡貅全身黑氣纏繞,沸騰的黑氣今日格外活躍,像一團燃燒的黑色火苗,傅杳杳都快看不出他的人形。隻有那張臉還露在外麵,臉上爬滿恐怖的魔紋,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睛也被黑氣裹挾,徒留獸性。
要死了,這次是真的要死了,撞上大魔頭發瘋,她命好苦啊!
傅杳杳一步一挪,走得比烏龜還慢。百裡貅不耐煩一側頭,她就從門口徑直飛到他的王座上。這地方本來就隻夠他一個人躺,再多一個人,位置頓時有點擠。傅杳杳半跪在他鋪散開的黑色衣擺上,雙手下意識扶住他肩膀。百裡貅大概也覺得擠,不開心地看了她一眼,雙手握住她的腰把人往上一提,提到了自己懷裡。
傅杳杳驚恐地瞪大雙眼。乾嘛乾嘛乾嘛!這是死之前還要失身嗎?!這魔頭不像是好女色的樣子啊!
百裡貅抱著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渾身黑氣雖然把傅杳杳也裹進去,卻隻繞她而過。傅杳杳縮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百裡貅似乎並不介意,分出一道神識進入她的識海。
好吧,她隻是個工具人。
百裡貅熟門熟路走進花海,跟回自己家一樣,往那一躺不動了。傅杳杳差不多也拿捏了他的喜好,儘量不去在意當下的環境,回想一些開心的事,心情愉悅了,識海一片花草盎然,蝶飛蜂戲。
她怕吵到他,也不敢動,坐了一會兒實在無聊,偷偷睜眼去打量他覆體的黑氣。
她記得,在夢中時曾看到百裡貅被這黑氣折磨得皮開肉綻,如今已經離開了陣法囚籠,卻還是要被這東西折磨嗎?好像跟之前不同了,至少他沒有再流血。然而近看,會發現黑氣依舊像利刃劃破他的皮肉,隻是傷痕很小,細細的一條,還未流出血,便又恢複了。
隻是這千萬道黑氣,猶如千刀萬剮般的淩遲,還是很痛苦吧。
傅杳杳不忍心再看,閉上眼進入識海。
識海中的大魔頭黑衣黑發,麵色蒼白,俊美的五官像她前一世喜歡收集的人偶手辦,有種精致易碎的美感。她蹲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魔尊大人,待在我這兒你會好受點嗎?”
百裡貅淡淡說:“不會。”
傅杳杳有點失望,原以為可以幫他分擔點痛苦,原來並沒有什麼用。
那聊天轉移下他的注意力好了,她在他身邊盤腿坐下,雙手托著下巴:“魔尊大人,真的從來沒人穿過暗淵嗎?我以前聽說過一個地方叫塔克拉瑪乾沙漠,那裡沒有水源,也沒有綠洲,也是至今無人穿過呢!”
“暗淵的儘頭是不是已經不在魔界了?感覺好大啊,裡麵的環境應該跟雨林差不多吧?不過我也沒去過雨林,隻研究過雨林植物。我的畢業論文就是有關雨林農植物的,感覺好遠啊,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又想,本來就是上輩子的事了。
百裡貅敏銳地感知到她情緒低落下來。什麼塔克馬什麼畢業文,說的都是什麼狗屁不通的話,還把自己說不開心了!他皺起眉,順手摘下一朵花扔到她叭叭不停的小嘴上,“吵死了,閉嘴。”
這魔頭脾氣真是壞死了!不識好人心!
傅杳杳憤憤閉上嘴,轉念又想,算了,人身體痛的時候脾氣是不太好,還是不跟他計較了。她跑遠一些,給自己紮了個花環戴在頭上,識海裡的小動物都圍著她轉,一時之間鶯啼燕囀。
百裡貅不知何時睜開眼,偏頭看向不遠處那道歡快的身影。
進入她的識海的確不會減輕半分痛苦。但無論在哪都會痛苦,不如待在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
他以前看這三千世界,哪哪都不順眼,沒一處他不厭惡,都想毀掉。現在終於有了一處他喜歡的地方,不容易。百裡貅淡淡地想,隻需讓她開心就行了。她一直開心,此處便不會崩塌。等哪日他煩了,膩了,再毀掉也不遲。
跟兔子一起蹦蹦跳跳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花叢裡睡著了。王座上的百裡貅睜開眼,垂眸看向懷中拽著自己衣擺酣睡正香的少女,麵無表情把自己的衣擺從她手裡扯出來。
覆體黑氣終於消失,他掃了一眼滿殿玉石,一揮袖將之全部收進芥子,抱著傅杳杳消失在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