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她一會兒,神色冷硬。
一個黑色道袍的老道,朝著澹台燼行禮:“陛下放心,萬無一失。”
這個老道,竟然是蘇蘇在河底殺死的那個。老道年輕時曆練得了一件靈器,被收緊招魂幡的時候,堪堪沒有被撕碎。
後來澹台燼命人打撈漠河,把招魂幡也弄了上來。
老道親眼所見,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少年,把一眾惡鬼放出來,麵無表情吞了他們,又看向他。
他戰戰兢兢求饒,說可以為陛下效力。
澹台燼留了他一命。
他也的確想出了一個陰損的主意,老道看一眼弱水中的少女,心中怨毒,若不是這個小丫頭,他百年道行也不可能毀於一旦,現在隻能住在招魂幡中。
勾玉嗅到了危險,醒過來。
其實從傀儡術延長開始,它就隱隱後悔了。靈機一動,放出了萬靈蠱。靈力寶貴,用一次,蘇蘇都回不到來的那個世界。嚴重的話,他們會倒退到蘇蘇還沒有出生的時候,那樣可能沒有蘇蘇這個人了。
它害怕小主人消失,也怕三界毀滅,因此希望小主人讓澹台燼懂得感情。可是小主人不開心。
此刻它毛骨悚然,它剛想強行喚醒蘇蘇,下一刻它浸沒在了弱水中。
勾玉:“……”
萬物不生的弱水,沒辦法使用靈力,連蚌公主都隻能忍住痛去尋找冥夜。
勾玉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除非它也想融在弱水中,然而讓小主人永遠留在這裡。否則它作為玉鐲,此刻甚至看不見,聽不見。
會發生什麼?
*
澹台燼掌中是一隻白色蟲子。
羊暨神情激動:“是我族聖物萬靈蠱!屬下絕對沒有看錯,陛下,它怎麼會在這裡?”
澹台燼端詳著蠱蟲,漫不經心回答:“撿的。”
羊暨不再問,反而興奮地解釋道:“萬靈蠱是所有蠱蟲的母蠱,傳說它可以解百毒,讓人百蠱不侵。”
澹台燼彎起唇笑了笑,羊暨怎麼看都覺得他笑容泛起一絲冷意。
澹台燼收緊手指,果然看見羊暨臉色蒼白,一副心痛得不行的模樣。
少年頑劣地低聲笑起來:“開個玩笑。”
澹台燼張開手,冷眼打量著掌中的蟲子。他想,他知道這是誰給蘇蘇的了。她竟然遇見了那個人,那人也舍得把這種好東西給她,他們是什麼關係?
怪不得葉夕霧身上的結春蠶沒有發作,原來是這個小東西。
可惜,結春蠶一旦種下至死方休,唯一的解藥被他毀了。即便是萬靈蠱,也隻能保證不發作,沒法把結春蠶解了。
“她還會回來?”少年冷聲問。
老道說:“是,貧道不敢欺瞞陛下。”
澹台燼把萬靈蠱放進玉盒,扔回蘇蘇懷裡。
羊暨驚訝地道:“陛下?”
少年說:“都出去。”
羊暨連忙出去,老道鑽進招魂幡中,飛入塵封的槐木盒子。密室裡就剩澹台燼和蘇蘇。
天還沒亮,外麵下了一夜的雨,帶著泥土的清新味道。
澹台燼靠坐在弱水旁,密室裡黯淡無光。
他確定,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或者生靈,看見此刻的自己。
澹台燼從弱水中撈起蘇蘇的手。
兩人都不是妖軀,弱水不會傷害他們,反而如同九天碎銀,從她指尖落下去。
他緩緩地、把她的柔弱的手掌,放在自己脖子上,呼吸染上一絲顫抖。
少年,不,此刻應該算青年了。隻不過他過分蒼白脆弱,誰都不會將他作為一名成熟戰士看待。
他竭力咬著唇角,控製急促的呻-吟,按在她纖弱的手指上,模仿她掐自己的動作。
直到喘不過氣,他才微微鬆開了手。
少女白嫩的虎口被他的粗魯弄得通紅,他大口喘息著,喉嚨裡滾出細微的一聲低吟。
他低頭去看一無所覺的少女,手指撫摸上她的唇。
“不喜歡?你也沒辦法。”
少年手指探入少女花瓣般的唇,許久,惡劣而滿足地笑了。
*
夢中光影交錯,一個聲音一直在喊蘇蘇。
她喘了口氣,像是窒息般,捂住胸口,下意識喊了一句:“勾玉?”
勾玉連忙說:“小主人,我在!”
愧疚如同潮水般淹沒勾玉:“是勾玉不好,沒有一直監測情況,現在我們在蒼州的一個邊境小鎮上,一個婦人撿到了你,把你帶了回來。”
蘇蘇摸摸玉鐲,果然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木床斑駁,看起來這一家人並不富裕。
“我們沒在漠河城了?”
勾玉說:“我有意識開始,就已經出現在了這裡。”
勾玉把大致情況給蘇蘇講了下,它實在難過:“以後小主人如果不願意和少年魔神相處,勾玉拚了這條命,也會幫著小主人!”
蘇蘇反而搖搖頭:“不怪你。”
是她太過執拗,爹爹、衡陽宗,三界眾生,他們都不能出事。勾玉沒有做錯,它確實不能妄用靈力,來規避她和澹台燼相處。
抽邪骨不僅是勾玉的人物,也是她的首要任務。她摸摸身上,萬靈蠱和滅魂珠淚都還在。
她說:“勾玉,你沒做錯,繼續休眠吧。”
她哪能處處倚靠它,魯莽去澹台燼身邊,結果被弱水繩環鎖住,本就是她想得不周全。
現在弱水繩環不見了,記憶空缺一片,她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漠河,來到了蒼州。
蒼州緊臨禹州,屬於大夏的國土。
她昏迷前,蕭凜就駐守在禹州。
蘇蘇推開門,刺眼的陽光照進來。一個頭包著花頭巾的婦女在院子裡鍘豬草。
聽見開門聲,她眼睛一下就亮了。
“姑娘,你醒了!”
她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看著蘇蘇的目光,像在看一塊肥肉。
蘇蘇一眼就能從她身上看見貪欲。
她摸摸耳環,果然發現不見了。
蘇蘇沒有吭聲,也沒有和婦人計較的意思。
“大娘,現在幾月了,禹州和漠河情況如何?”
婦人嘴角乾癟,回答說:“八月咧,禹州失守,那個周國暴君,據說弄出了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怪物,我們宣王守了一個月城池,後來不得已退到滄州。”
她語氣憤憤,罵罵咧咧說:“我們這裡也打起來了,可憐我那苦命的兒,在滄州府當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小暴君的妖怪吃了。”
蘇蘇沒想到,那支透明的箭矢射入肩膀後,竟然轉眼又過了一個月。
澹台燼憑靠屍妖或者彆的妖物打下了禹州,蕭凜不得不退守滄州。
她神情凝重,第一次認識到,澹台燼遠比她想象的心思深沉。他太會欺騙人,以至於現在她回想兩個人的相處,竟然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他殺妖時眼也不眨,可有時候又羸弱得過分。
她背上出了一層冷汗,生出一陣後怕。
她想,沒有足夠的實力前,她不能再去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