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同住一個屋子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麼躲?他也不想躲。
季言之又笑了笑,自誇道:“其實我的優點還有很多,不過我覺得,我最大的優點是孝順。阿婆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甚至為了養育我,更是受了那麼多的氣,要是我還不知道孝順的話,也白擁有那麼多的優點了。”
其實季言之還少說了一個‘優點’,那就是嘴甜。瞧瞧隻說了幾句話,就讓阿婆覺得整顆心滾燙極了,那雙布滿了皺紋甚至有些渾濁的眼睛甚至流出了盈盈淚花兒。
阿婆活了這麼大的歲數了,分辨得出什麼是真心什麼又是假意。何況她生的那幾個孩子,出了苦命的小閨女(杜月紅)以外,就連稍微有點兒良心,還知道偷偷接濟老子娘的大閨女(杜月娟)外,其他的三個兒子那是連麵子話也不屑跟她多說。
不管什麼事兒,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勸她消停一點,不要為了一個克父克母的命硬娃子攪和得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安生。
這麼一次次的,即便阿婆心裡頭還有少許對兒女的念想,也慢慢的淡了。
阿婆想得明白,偶爾卻很心寒,特彆是今天早上的事兒……
罷了,她年輕時候就隻顧得到將小孫孫養大,現在年齡大了,除了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還能顧得了啥。
阿婆往火灶裡塞了一把柴火,就那麼滿臉慈祥含笑的看著季言之在灶頭前忙活。
季言之在調辣椒水。他是個喜歡吃辣的人,但阿婆上了年齡,食物最好以清淡軟和為主,季言之肯定要遷就阿婆的飲食習慣,平日裡想吃點辣的東西,便調
點辣椒水,當蘸料蘸著吃。
季言之將調好的辣椒水並吃飯的大粗碗端到了院子裡的石頭桌子上,然後進屋將蒸的紅薯高粱米飯給端了出去,最後才將已經燉得爛熟的兔子肉連同蘿卜用大粗瓷盆子給盛了出來。
“阿婆,我隻燉了半隻兔子,還有半隻你抽空給大姨(杜月娟)送去吧。”
阿婆的大女兒杜月娟在家裡排老三,上頭有兩個哥哥,底下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因為年齡相差不太大的緣故,杜月娟和杜月紅兩姐妹的感情是最好的。當初季言之的親爹親娘分彆出了意外,她就有心想把季言之接來撫養。隻不過她嫁的地方有點兒遠,等到她聞訊匆匆趕回娘家的時候,杜家的三個兒子已經在三個媳婦枕頭風下將沒了親爹親娘的季言之和阿婆一起給攆了。
性格軟和的杜月娟當場就跟三個兄弟大吵了一架。吵完之後杜月娟有心想把外甥和老子娘一並接過去養著,隻是這個主意說出來後就捅了婆家的馬蜂窩,從此看杜月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阿婆也不想大女兒為難,當著大女兒婆家的麵發誓,就算帶著小孫孫去乞討,也不會上門讓女兒、女婿養,才算解決了大女兒婆家的風波。
季言之這個人從來都是恩怨分明,彆人對他三分好,他就會還彆人七分。何況季言之也不想阿婆因為他的關係,沒有一個子女親近。當然了,杜家那三個兒子,季言之看在阿婆的麵子上不狠狠報複就好了,還想他親近?嗬,睚眥必報的他有可能親近他們嗎。
“行啊,明天一早我就去,那樣子也能不在娟子家過夜,天亮前就能夠回來。”阿婆笑著說話,並夾了一大塊燉得爛熟的兔子肉放在季言之麵前盛了飯的粗瓷碗裡。
“阿婆你彆管我,我自個吃好就成。”季言之也夾了一大塊燉得爛熟的兔子肉放在阿婆的碗裡,並且道:“阿婆坐隊上的牛車去唄,走那麼遠的路,我會心疼的。”
阿婆心疼那搭車的五分錢,因此寧願花費來去將近一天的時間走路,也不搭車。
季言之可不心疼錢,他心疼的是上了年齡、腿腳到底沒有年輕時靈活的阿婆,所以乾脆就直接開口要求阿婆坐牛車去。
阿婆有些猶豫:“這一趟五分錢,一個來回就是一毛錢,這一毛錢都可以買包粗鹽,買六個雞蛋了,一點兒也不劃算。阿婆還年輕,走路就成。”
“我今天下午就把錢交給趕車的李大爺,阿婆你不坐車的話不是虧了嗎。”季言之耐心的道:“阿婆,走路浪費時間,孫兒又心疼你,你啊就可憐一下心疼你的孫子,坐車好不好。”
阿婆笑了起來:“你啊,就是這張嘴會哄人。”
季言之也笑了起來:“等下午的時候我再去山上轉悠吧,大姨日子過得也苦,有時候幾個月都見不了葷腥。要是再遇到笨兔子,阿婆就給大姨帶整隻兔子好了。”
阿婆搖頭:“自個兒撞樹樁子的笨兔子能有多少,半隻就不錯了。言娃子你下午的時
候就在山裡采些草藥,馬上就要開學了,學雜費還差點呢!”
季言之現在的年齡按理來說該讀初中的,隻不過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季言之接連跳級如今已經是高一的學生。
現在還沒改革開放也沒有高考恢複的事,所以村裡好多人都對於阿婆執意要讓季言之上學的事情感到迷惑不解,總覺得阿婆是魔怔了,在這個讀書要靠推薦才能上工農兵大學的年代,一個沒有門路的農村娃子書讀得再好,到最後還不得回家務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