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不是他罷……看起來不像是這種人呐……”
“話不能這麼說,人不可貌相,你們不覺得他有些假模假式麼?”
……
周四郎嘴唇動了動,臉色恢複如常,將手伸進袖管中,拿出一條黃銅鑰匙,走到賈九郎跟前,把鑰匙遞給他:“你儘管去試。”
賈九郎像隻踩了烙鐵的貓,連退了三步,雙手背在身後:“彆,我可不敢接,一會兒你說我趁機掉包,我可就百口莫辯了。”
蔣戶曹史到這時已看出些端倪,對周四郎道:“把鑰匙給我。”
周四郎煞白著一張臉,把鑰匙遞到蔣戶曹史手中。
蔣戶曹史拿在手上一看,隻是條普通鑰匙,並沒有什麼關竅,正疑惑間,便聽賈九郎道:“曹史,勞駕您試試用這把鑰匙開張公子的鎖。”
蔣戶曹史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將信將疑地拿過張十八郎的鎖,把周四郎的鑰匙插進去,沒想到真的嚴絲合縫,不差分毫。
在場眾人都傻了眼:“難不成那把鑰匙有蹊蹺,什麼樣的鎖都能開?”
蔣戶曹史將兩把鑰匙一對比,發現兩把鑰匙竟然一模一樣,百思不得其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的鑰匙為何能開張郎的鎖?”
他又看向賈九郎:“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賈九郎死性不改,忍不住想賣個關子,不過看看蔣戶曹史的臉色,到底不敢太得意忘形:“諸位不過是一葉障目,周賢弟的法子說出來一點也不稀罕,不過是尋機把張公子的鎖換了。
“張公子,你辨認一下,這把鎖是否是你原來的鎖?”
張十八郎接過鎖,翻來覆去看了半晌,蹙著眉答道:“我不知道……”
“這就對了,”賈九郎道,“這些銅鎖無紋無款,雖大小重量有些差彆,可是誰會在意?張公子,我幾回見你取了東西將鎖掛在箱籠上,有時離開片刻也不記得鎖,要掉包也不是什麼難事。”
張十八郎臉不由一紅,他平常有奴婢伺候,確實有些不拘小節,對這些瑣事不上心,給了人可乘之機。
“可是……”他不解道,“他趁我沒鎖箱子直接偷了東西便是,為何要多此一舉?”
賈九郎道:“若是當時偷了你的考狀家狀,你立即就會發現,到時一查便知他有嫌疑,換鎖則不然,你的財物並未丟失,多半不會注意到鎖已被人調換。”
他又看了眼麵如死灰的周四郎:“你和鄒五郎合謀,尋機換了張十八郎的鎖,再找合適的時機偷竊文書,栽贓在旁人身上,你們倆還能彼此互為乾證。”
有人小聲道:“可他為何要替藺七郎洗脫嫌疑?”
藺知柔道:“因為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我。”
眾人一時都看向她。
她接著道:“因為站不住腳,我是榜首,我沒有害張公子的必要,況且假如我懷恨在心要害他,怎麼會冒險順手牽羊,把嫌疑引到自己身上?我更不會把贓物藏在自己枕頭裡,讓你們輕而易舉搜出來。”
她看了眼周四郎:“從始至終你隻是借我作筏子,真正要害的是他們兩個。”
“前三一下子少了兩人,你篤定可以在朝會上露臉,無需將我也趕儘殺絕。”
賈九郎讚賞地點點頭,對周四郎道:“換了鎖之後你們便靜待時機,那日剛巧發現我會開鎖,正好用鎖做文章。”
周四郎忽然像個行將溺斃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若我要害你,為何不將你私自撬鎖上樓的事稟報官長?”
賈九郎道:“你們未嘗不想,隻不過等了兩日,沒聽說樓上丟什麼財物,又沒有證據,即便揭發我,大不了也就是讓我挨一頓罵,反而打草驚蛇,再要栽贓我卻是沒那麼容易了。”
周四郎無可辯駁,不由自主地咬牙切齒,原本和善的眉眼變得有幾分扭曲。
蔣戶曹史失望萬分地搖了搖頭:“真是沒想到……”
周四郎回過神來,雙膝一彎拜倒在地,涕淚交加地哀求:“蔣曹史,小子一時迷了心竅障了眼,是一時糊塗,求您開恩……”
賈九郎笑道:“都到了這個份上你還想狡辯自己是臨時起意的?那你不如向曹史解釋解釋,為何會專程找人打兩把一模一樣的鎖?
“你一開始打的就是這個主意罷,無論是我們三人中的哪一個,隻要偷出一人的考狀便可,設這個局說不定是臨時起意,可害人卻是有預謀的。
“你知道鄒五郎嫉恨張十八,便有意無意拉攏他,告訴他這回省試毫無勝算,或許還許以重利,讓他做了你的同謀。”
鄒五郎將頭埋到了胸口,眼神釘在地上,不敢抬頭看他。
張十八郎圓睜著眼睛,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帶著哭腔控訴:“你……你……你怎麼能這麼壞!嗚嗚嗚……”
藺知柔無奈地看著他:“彆哭了,你的考狀家狀八成還在這船艙裡。”
張十八郎立時連哭都忘了,淚眼婆娑道:“你說什麼?!”
藺知柔歎了口氣,這張十八雖然討嫌,好歹有個小孩子的樣子,那兩個都是什麼妖孽!
她看著周四郎道:“誰都知道張十八族裡有個吏部侍郎,旁人丟了考狀便不能參加省試,他卻未必,你費了這麼大一番功夫,自然要確保萬無一失,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他失去資格呢?”
她頓了頓:“賊喊捉賊,栽贓陷害。你把他的考狀家狀藏在他自己的行李中,這是唯一可以逃過搜檢的地方。待賈九郎被除名,趕下船,押回吳縣,再昭雪也趕不上省試了……
“這時候差不多該入秋了,正是把秋被拿出來蓋的時候。你說要是這時候張十八的考狀從他的被子裡掉出來,會怎樣?”
張十八郎一聽這話,眼淚都顧不上擦,連忙打開裝衾被的箱籠,將厚厚的絲綿錦衾一抖,一個紙卷“啪”地落在席子上,正是他的家狀和考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