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中學門口,劉小麥拄著拐杖探頭探腦,很是鬼祟,成功引起了看門大叔的注意。
“乾什麼的?這裡不是你們毛孩子瘋的地方!”
劉小麥慘兮兮地:“大叔好,我想找我四叔。”
“你四叔叫什麼名字?”
“叫劉四柱,在裡麵讀書呢。”
“……”
看門大叔一聲不吭,劉小麥卻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發黑的跡象。
怎麼了這是,難不成她四叔在學校還是個風雲人物?人嫌狗厭的那種。
不多時,劉小麥看到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出來了。
留著不怎麼標準的中分頭,外套袖子擼到了手肘之上,看起來很有點吊兒郎當,還穿了條很費料子的喇叭褲。
劉四柱同誌是一位七十年代的弄潮兒。
他站在校門口,就是個散漫的八字步,虛著眼皺著眉看過來。
劉小麥抑揚頓挫:“四叔!我是小麥啊!”
劉四柱被她這一嗓子弄得有點懵,左右看了看,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大侄女。小麥,你怎地來了?”
劉小麥露出一口小白牙:“我想你了唄。”
她撐著拐杖靠近劉四柱,“四叔,你可真讓我好找。”
這話怎麼聽著怪怪的?
劉四柱有點心虛。
他二哥老早來找過他,讓他沒課的時候去看看劉小麥,幫她打個飯遞個水。
難得二哥有事求他,劉四柱當然是滿口答應了。可他這裡的事太多了,又要送女同學回家,又要跟男同學鬥毆,哪裡顧得上劉小麥。
就想著明天去看明天去看,明日複明日,沒想到劉小麥自個找上門了。
劉四柱摸了摸自己瀟灑的劉海,扶住劉小麥。
“你這腿腳行不行啊,怎麼就亂跑了。”
劉小麥沒理他,透過大門看向裡麵的校園,她說道:“四叔,你可以帶我去裡麵參觀參觀嗎?”
這倒可以。
可是劉四柱有忌憚的事,怕劉小麥遇見他熟人。而且劉小麥現在這個樣子,確實是個累贅,還溜達個什麼喲。
於是他一本正經:“不行啊,小麥。我們也就午休一會兒,馬上還有集體活動,到時候顧不上你。”
劉小麥突發奇想,學著福寶那樣歪著腦袋,天真無邪地說:“四叔,你知道奶要把我賣了,換錢供你念初五嗎?”
“咳咳……咳咳。”
劉四柱被口水嗆住了。
在一旁抽煙的看門大叔仿佛聽見了什麼值得批判的字眼,炯炯有神看過來。
“在外麵說這個乾什麼,小聲點。”劉四柱緊張地把劉小麥往旁邊拽拽。
拽到一半才意識到劉小麥腿腳不便,又緊張兮兮怕她跌倒。
好在劉小麥一直倚靠著拐杖,沒真把這個四叔的攙扶當回事。
她依然歪著腦瓜子凝視劉四柱。
劉四柱:“……”
他“唉喲”了一聲,嘖著舌,“你這叫什麼表情?正常一點點,好不好?”
劉小麥不但不改,還無辜地眨了眨眼皮子。
這套表情在福寶臉上的時候就是嬌軟惹人愛,在劉小麥臉上時就古怪至極。
劉小麥確信這個殺傷力是東施效顰也做不到的。
劉四柱就被膈應地轉過了身去,做了好一番心理鋪墊,終於開口。
“小麥啊,你餓不餓,四叔請你到食堂吃飯?”
劉小麥笑了:“謝謝四叔,四叔真好。”
劉四柱看著劉小麥一人一拐杖,在前頭走得能好,內心頗為掙紮。
總感覺他在哪裡失誤了。
這可都是為了媽啊,要不是怕劉小麥在校門口胡說八道害了媽,他怎麼會這樣做!
劉四柱覺得自己太懂事了,這個月回去必須跟媽多要點錢和票。
這麼一想,他心裡舒坦了。到了食堂不但和劉小麥一人打了一碗白米飯,還點了一碗青菜湯,湯裡有兩塊肉片。
這才應該是七十年代人應該過的生活啊,而不是頓頓野菜和爛瓜,叫人吃的又割喉嚨又拉肚子。
米飯入口的那一瞬間,劉小麥默默閉眼。
她的內心裡,淚水和大雨一樣滂沱。
劉四柱夾起來肉片,糾結開口:“小麥啊,你是不是不能吃……”
“謝謝四叔,四叔真好。”
劉小麥睜眼得非常及時,把碗遞過去。
……這種油膩的東西。
劉四柱默默把剩下的字眼咽下去,有些不開心。
劉小麥卻看不出來呢,一張小嘴叭叭的。
“四叔,你知道三嬸帶著兩個孩子回我們鬆梗大隊住了嗎?”
劉四柱說:“我當然知道。你三叔三嬸是不是還收養了一個小姑娘,長得好看吧,聽講又乖巧又聰明,你見到沒有?”
劉小麥一聽,就知道劉三柱跟劉四柱私下有聯係,也很正常,畢竟老劉家就這兩兄弟不是泥腿子。不像劉大柱劉二柱,這兩個老哥哥的人生仿佛一看可以望到頭了,沒有聯係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