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潘桃抬頭看了一眼,確信天光還亮堂堂的,日頭沒有一點西下的跡象。

張秀紅在說什麼東西?她這就睡了,她孩子也睡了?

再仔細一聽,張秀紅聲音含含糊糊的,好像在吃東西?

潘桃憋著氣,“你們回來了,媽去哪了?”

“我哪知道喲,我一向不管這些事的。”

張秀紅說著,又咳了兩聲,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嗓子眼。

“媽,慢點慢點。”

屋裡,劉小麥把冰糖水遞給她媽。

張秀紅剛喝一口,就擺手叫她拿回去,然後端起來劉二柱麵前的涼開水,直著脖子灌起來,總算把卡嗓子的糕點屑給順下去了。

都是潘桃的錯啊,好好的,來跟她說什麼話。

“大嫂,你就回去吧,我今天就不想見人。”

張秀紅的話擲地有聲。

潘桃板著臉回去了,有心等劉大柱回來再說這事兒。然而沒一會兒,婦聯的李主任又來找張秀紅了。

“李主任,我家紅子說了,她今天誰也不見。”潘桃不陰不陽地說。

“吱呀”一聲,二房門開了。

“李主任,我媽請您進去呢。”劉小麥出來笑眯眯地說。

潘桃:“……”

她跟著李主任,剛到門口,正準備把頭伸進去看看裡麵有什麼蹊蹺。“啪”的一聲,門擦著她鼻子又關上了。

張秀紅躺在床上,指使劉二柱。

“給李主任倒水。”

劉二柱屁顛屁顛地去了。

“不用忙,不用忙。”

李主任坐在她的床邊,握住張秀紅的手,“我今天來,是知道你婆婆的事了。我會勸說大隊長,讓他給你們老劉家主持分家。”

張秀紅手都顫抖了起來:“這敢情好、這敢情好……”他娘的,終於要開始了。

“都是應該的,是我們這些村乾部要負擔起來的責任。”李主任說,“我來一個是看看你,另一個是想問問你,分家你想要點什麼。”

這裡麵的名堂是很多的,很多東西都是可分可不分,或者一類東西有幾樣選擇。李主任想來先跟張秀紅通個氣,聽聽受害者的心願。

張秀紅道:“李主任,你也看到了,我老劉家窮的叮當響了,連個凳子腿都是歪的。”

劉小麥連忙坐在凳子上“咯噔”“咯噔”搖給李主任看。

“我也不指望能分到什麼東西了。”張秀紅歎氣,“隻要以後不跟她遇了,自家過自家日子就好,圖個清淨。”

“紅子,是我對不起你。”劉二柱非常羞愧。

“媽,我們怎麼可能不跟奶遇呢。”劉小麥烏拉烏拉說,“到時間,我們還是得用一口鍋燒飯,用一個茅廁上廁所,我們肯定還會經常見到。”

她害怕道,“上回我奶說,我要不是老劉家孫女,她恨不得把我摁死在茅廁裡。我們分家了,她不會真這麼害我吧!”

“嗚嗚嗚,好怕,好怕……”劉小豆和劉小虎抱頭痛哭。

“你們必須要有自己的廚房,有自己的茅廁,不能跟老劉家共用一個。”李主任嚴肅地說。

劉二柱睜大了眼睛,“這、這可要新砌啊。”

李主任說:“當然了,我看你們這個屋外麵就能砌。”

張秀紅也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這個要不少錢吧,磚啊瓦的又難弄,我們能砌起來嗎。”

李主任看著這愣頭愣腦的夫妻倆,內心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這些都是要她拯救的人啊,需要她帶著學會進步。

她嚴肅道:“我跟大隊長會幫你們想辦法的,你們需要的是養好身體,有這個決心!”

張秀紅和劉二柱對視一眼。

成了!

……

第二天,蔫成絲瓜瓤子的劉老太被自家大隊長和李主任接出了宮。

宮裡果然是個吃人的地方,隻要一天一夜,就讓劉老太學會了唯唯諾諾,不再重拳出擊。

在鬆梗大隊的小黑屋裡,劉老太瞪著眼前的那張紙,“大隊長,我不識字。”

於是吳國安給她念了一遍。

念著念著,劉老太臉色變了。

“分家——我要給老二一家一百塊錢,還要給他們票?”劉老太震驚了。

她是想把老二一家分出去,可那是讓他們淨身出戶。

她又貼錢又貼票的,那能叫分家嗎,那叫她犯賤。

“是這麼回事。”吳國安說,“但是劉二柱一家還是住在眼下這個屋裡,你們這是分家不離家。不過你要記得,分家後你就管不到他們屋了。”

“大隊長,那可是一百塊啊,我們都是泥腿子,哪裡有那麼多錢……不是我舍不得,是真沒那個錢。”劉老太心如刀割。

她在扯謊。

吳國安作為一個大隊長,當然知道生產隊每年都會分紅,一個壯勞力一年就能分到一百多塊錢。雖然往往兌現不了,老劉家還幫著養了劉小麥姐弟三個,但是十來年下來了,劉二柱夫婦為老劉家攢下的錢總超過一百塊吧。

吳國安提出一百塊這個要求,自認為合情合理。再看到劉老太這副不情願的模樣,臉頓時黑了。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要費這個心。他轉業之前,沒人跟他講當大隊長要操心成這樣啊。

聽說前任大隊長何貴生和這個劉老太也有些首尾。真看不出來,這老太太挺會蠱的啊。

吳國安看著劉老太,眼神格外的複雜。

總覺得劉老太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帶毒。

而劉老太,那心裡是真苦啊!

她是真的沒錢。

當年劉三柱娶姚靜這個城裡媳婦,這可算得上光宗耀祖了。劉老太生怕彆人瞧不起老劉家,斥巨資給她買了三轉一響,老劉家的家底頓時一滴都沒有了。

這些年扣扣搜搜,弄的錢也補貼給劉四柱了,他念書的開銷實在是大。更何況劉四柱還沒娶媳婦,她這裡哪裡還有餘錢給劉二柱?

劉老太老嘴一癟,就要哭嚎賣慘。

“停。”吳國安斷然打斷,起身問外麵的人,“人還沒走吧,彆走了,把劉老太押回派出所去!”

“是!”

一連串整齊有力的腳步聲,那些人齊齊走進來逼近劉老太,黑色的影子頓時把她吞沒。

“嗝”一聲,劉老太噎住了。

“大、大隊長,我想起來了,我還給四柱留了一筆錢,準備給他結婚用的。”劉老太心中滴血,“他又沒結婚呢,給二柱正好。大隊長,我都想明白了。”

“既然沒有疑問,就按手印吧。”吳國安滄桑地說。

“……”

手印按上去的那一刻,劉老太嗚咽出聲,一瞬間老淚縱橫。

養兒不孝,就會落得她這種下場。她太不幸了,真的太不幸了。

她打著哆嗦:“大隊長,我、我能回去分家了不?”

李國安莫名地看她一眼,“事情還沒完呢。”

“……?”劉老太把自己縮了起來。

不久,鬆梗大隊的喇叭響了起來。

他們大隊長的聲音出現在喇叭裡。

“鬆梗大隊的男女老少!鬆梗大隊的男女老少!下工後全體來到稻場,召開對劉老太的批.鬥大會!”

站在田埂上抽煙的劉大柱一陣劇烈的咳嗽,他突然不會抽煙了。

在田裡乾活的潘桃一屁股坐到了水田裡,旁邊的人還對她指指點點。

姚靜在屋裡緊緊地抱住了福寶,她在聽到“批.鬥大會”這四個字時就開始渾身顫抖。

而躺在床上的張秀紅精神了,喊劉二柱:“扶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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