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頓時跟墳地一樣寂靜。
劉小勇不想抬頭,他感覺特彆特彆的煩。
“劉小勇!你跟我過來——”小吳老師的語氣跟冬天的西北風一樣。
“以及你們兩個,高誌飛,還有……吳花?”
小吳老師的眼中隻有劉小麥,以至於她現在才發現自家大侄女也在這。
“你什麼時候在這的?”小吳老師整個人都不好了。
吳花抬頭,跟小貓一樣叫了一聲:“大姑好。”她頂著壓力說,“我早就在這裡了。”
小吳老師:“……你跟我過來!”
吳花暗地裡做了個鬼臉,不情不願跟著她大姑走了。
劉小勇逃過一劫,“姐,吳老師走了,是不是就不要我跟過去了?”
高誌飛接過話:“肯定不要了,我也不用過去。”
他又看著劉小麥:“劉小麥同學,我們課堂上見!”
“好哦。”劉小麥百無聊賴地應。
不錯,她也是有競爭對手的人了,一次還來了兩個,這不算她欺負小孩吧?
……
夕陽快沉下去了。
何在洲看了一眼天色,回頭跟安文玉說:“媽媽,我去二柱叔家給你拿澡盆。”
二柱叔……?
坐著梳頭的安文玉抬起臉,看了看他。
“怎麼了媽?”何在洲抬了下眉。
“沒事。”安文玉今天的精神狀態還不錯,笑著搖了搖頭,“你快去吧。你該早一點就去的,現在天都要晚了。”
“好。”何在洲深吸了一口氣,“媽,對不起……”
“彆說了,小洲,你去吧。”安文玉收回了目光,繼續梳頭。
斜陽冉冉,樹冠和草尖染金。
鄉間的小路蔓草葳蕤。
“何在洲!”是劉小麥的聲音。
何在洲抬起眼瞼,看到劉小麥從路的另一頭跑過來,兩條綁了紅布條的羊角小辮在臉旁一動一動的,有時候掃到她臉頰,何在洲有點想幫她控製住不聽話的小辮子。
“你是要到我家裡拿大澡盆嗎?”劉小麥到他跟前問。
何在洲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那走吧,我以為你下午就要去拿呢。”劉小麥說,“我爸今天早上就等著給你啦,他做得特彆好,要是你媽媽滿意會更好。”
“會滿意的。”何在洲說。
“那就太好啦,大家都高興。”
兩個人並肩走在鄉間的路上,影子在身後拉得悠悠長長。
“劉小麥!”
身後傳來一聲咆哮,是悲憤異常的劉小勇。
“你又不等我!”
劉小麥不用回頭都知道劉小勇的情緒了。
有求於她時喊“姐”,要發脾氣時喊“劉小麥”。
“我怎麼等你哦,你放學的時候還在教室後麵罰站呢,吳老師就看著你。我總不能陪你罰站吧。”
可憐的劉小勇,終究沒有逃過一劫。
劉小勇氣喘籲籲跑上來,剛準備發火,一看愣住了。
“何在洲?”
他覺得很奇怪,“何在洲,你怎麼在這裡?”
何在洲和劉小麥走在一起,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何在洲的眼睛烏沉沉的,劉小勇被他盯得有點不舒服。
他立刻轉頭質問劉小麥:“姐,你怎麼跟他走在一起?何在洲是壞分子。”
劉小麥覺得劉小勇特彆的搞笑:“壞分子?你說的是你被壩子大隊孩子堵在樹上時,主動幫你引走那些孩子的壞分子嗎?”
劉小勇:“……”
劉小麥又揭他傷疤!
何在洲的唇角微微地凹了一下,立刻又成了一臉的冷峭。
“劉小麥,我們快走吧。”他看也不看劉小勇一眼道。
“可以的可以的。”劉小麥也發現天色不早了。
劉小勇:“……”
啊啊啊啊他不要跟劉小麥好了!
劉小麥也不是很想跟他好。
劉小麥比較好奇的是何在洲,原錦鯉文裡並沒有他這號人物,這樣說按理會讓劉小麥感覺放心,可劉小麥的直覺總告訴她真相不止如此。
他們來到小劉家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劉二柱了,劉二柱把大澡盆就放在門口,自己在旁邊守著,順帶看孩子。
——劉小豆和劉小虎在踢雞毛毽子。
之前在老劉家撿的雞毛總算有用武之地了。
“大姐!”
看到劉小麥回家,兩個小的都是眼睛一亮。
這一下子就走神了,毽子沒踢好,高高地飛到劉小麥這邊來。
劉小麥上前兩步,一腳踢了回去。
“大姐真棒!”
劉小豆和劉小虎嗷嗷嗷起來。大姐什麼都會啊。
劉小麥笑了:“小意思。”
那邊,劉二柱已經跟何在洲展示了一遍大澡盆。
“你看我這打的,嚴絲合縫,沒有一點毛糙。彆說用三五年,我看你以後結婚了都能照樣用。”
劉二柱自賣自誇呢,何在洲耳根一下子紅了。
“啊,我講過了,你還小著呢。”劉二柱半天才反應過來,亡羊補牢,“何在洲,你多大了?”
“十二。”何在洲說。
“十二,才十二。”劉二柱歎氣,“比我家小麥也才大兩歲。她看著就是個孩子,你看起來都像個小大人了,不容易啊。”
說到這裡,劉二柱就動了惻隱之心。
“這盆這麼大,沉的很,你肯定搬不動,我找個車子來跟你送回去。”
劉小麥:“!”
不得了啊,劉二柱同誌是有點人脈在身上的,車也能說弄就弄到?
“可以這樣嗎?謝謝二柱叔。”何在洲流露出感激的神色。
劉二柱立刻竄到了老劉家。
劉小麥努力回想著,老劉家有車嗎?她怎麼不知道?
隻聽見老劉家爆發出一陣高亢的罵聲,劉二柱已經拖著一架木板車出來了。
劉小麥:“……”
行吧,木板車也是車。
木板車車如其名,車身隻有一塊結束的大木板,底下兩隻木輪子,木板兩側有一截向上的圍欄,木板邊緣向前方伸出兩條長長的把手,人可以拖著板車跑。
“這個結實著呢。”劉二柱把大澡盆抬上去,固定好,又拍了拍前麵的空位置,“這裡還能坐個人。”
何在洲一抬頭,看向了劉小麥。
劉二柱也看過去:“麥啊,爸帶你去兜風。”
隻能坐一個人,那隻能劉小麥上了。不然兩個小的為了搶這個位置又要鬨一場,讓他們大姐坐就沒事了。
劉小麥的心情有一點奇特的雀躍,她也沒猶豫,過來輕輕坐在車前的木板上。
“坐好了!”
劉二柱冷不丁又亢奮了,拖著兩個把手,帶著板車就狂奔。
劉小麥頭一回坐這個,上下都滑,她一聲驚呼整個人往後倒。
何在洲扶住了她的脊背。
劉小麥驚魂未定地回頭看他。
“劉小麥,我就在你後麵,你肯定不會摔倒。”因為剛剛在跑,何在洲的呼吸有一點急促。
“那,謝謝你啊。”劉小麥說。
她覺得何在洲也沒那麼討厭了,可能是因為沒看到他的後腦勺,也可能是因為他沒把歧視貧農子女放臉上了。
風擦過臉頰,特彆舒服。
這是劉小麥這輩子第一次坐車兜風,在一九七四年暮春。
安文玉不出門,何在洲每次不在家,門都是鎖著的。
劉二柱把大澡盆卸下來,擱在門口。
“我就不進去了,你自己把它搬到你家裡。”
“好,謝謝二柱叔。”何在洲有禮貌道。
劉二柱擺了擺手。
“小麥,發什麼呆,我們回去啦。”
劉小麥沒動。
她上次來找何在洲,是夜晚,很多東西沒看到。
今天天色還亮,有些東西就無處遁形了。
在這兩間土胚屋的屋頂上,四周深深紮著被削得尖銳的竹片,間或插著碎鏡片。
聯想到□□熏心的何春富,她大概知道何在洲想乾什麼了。
劉二柱喊她走,看她不走,也過來順著她目光看了一眼。
也隻消一眼。
劉二柱眼睛珠子要瞪出來了。
“唉,這是……這是……”他說不出什麼有用的話。
其實一看這個就清楚了,無非是防人。
老何家早就沒錢了,防的自然不是賊人。然而老何家沒有錢屋裡卻還有個遭人覬覦的大美人。
劉二柱也是知道,他不願意惹那些是非,才不幫何在洲搬澡盆進屋的。
劉小麥拉著她爸走到何在洲麵前:“我大概猜到你的計劃,我也有一個想法,你願意聽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