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個大嫂,潘桃?”李主任正色地問。
都是鄉裡鄉親的,誰能不曉得張秀紅大嫂是誰哦。就潘桃那個被男人打了隻曉得忍住的,也算得上人才?
李主任是不信的。
但是張秀紅煞有介事地點頭:“是她是她,李主任,你肯定曉得她的。”
李主任沉默了一下,教育張秀紅:“你雖然要走了,但是我們婦聯也算是發掘你的組織,跟你相親相愛,你不能看到一個人,就隨隨便便往我們婦聯塞啊。”
張秀紅神色正經了起來:“李主任,我哪裡做錯了,請你指示,我保證改正。”
“也不用這樣嚴肅。”李主任道,“我隻問你,你覺得潘桃同誌的行事作風適合我們婦聯?”
張秀紅道:“她講她會改。”
“這就不是改不改的問題,她連最基本的字都不認識。”李主任可是記得的,隊裡的掃盲班潘桃剛剛報了名。
張秀紅道:“她講她會學。”
“……”李主任長歎一聲,“張秀紅同誌啊,你要曉得,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有個好腦子。”
誒?
李主任這麼看得起她?
張秀紅略略心虛,她腦子其實不行啊,學字學得天天發脾氣。二柱是個傻子,腦子也不行。也不知道小麥隨的哪個哦。
越是心裡發虛,麵上越要無所畏懼。
張秀紅一臉坦然地看著李主任,等著她繼續誇,結果李主任話鋒一轉,說起了彆人。
“潘桃同誌那個水平,從頭學是很難的。彆說跟你比,就是跟我們婦聯的小孫比,那也是很難比得上的。”
李主任一錘定音:“用潘桃,還不如用小孫。”
張秀紅眨巴了幾下眼睛,才消化了這一席話。
“確實,小孫年輕,她好好努力,是很有希望加入婦聯的。我大嫂就不一定了,她隻能指望著餓把工作讓給她。”
李主任:“……”
怎麼又轉到了這裡來?
她都要懷疑張秀紅裝傻了,可是看看張秀紅,張秀紅臉上是滿滿的真誠。
李主任也知道,她不應該太苛求張秀紅。小孫是她的準兒媳婦,不是張秀紅的,張秀紅自己還是老劉家兒媳婦呢。平白讓人家讓出工作給沒關係的人,不現實。
“紅子啊,你大嫂是怎麼跟你交涉的,讓你把工作給她?”
李主任語氣一軟,終究是開始跟張秀紅走談感情路線了。
“沒沒。”張秀紅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就是說了她的想法,沒說給我補償,完全沒有。”
李主任:“……”
她信了張秀紅的邪!
“你回去好好想想,小孫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你要是願意拉她一把,她會感激你的。”李主任意有所指道。
但她說得含糊,這可能是當乾部的通病。怕落下話柄啊。
得了這句話張秀紅見好就收,誌得意滿地回家去。
她遠遠就看到劉二柱劉小麥還有兩個小的,四個人齊齊蹲在田埂上,抄著手晃著腦,一副老大爺開始冬眠的樣子。
張秀紅:“……”
她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她這麼忙,跑酸了腿、費儘了口舌、昨天夜裡還狠心用生薑把眼睛辣得通紅,結果他們四個什麼事也不做,優哉遊哉蹲在田埂上冒充蘑菇?
張秀紅一個衝刺險些把劉二柱踹到田溝裡去。
劉二柱好險地避開了,心神不定地摸著衣裳。
“紅子,我這是工裝,家具廠的工裝啊!”
劉二柱不值錢,但是工裝值錢。
張秀紅不情不願收回腳,瞪劉二柱:“你蹲在這裡乾什麼?我讓你收拾魚還有蝦子,你弄好了嗎?沒弄的話我們都彆吃了!”
“媽,息怒息怒啊。”劉小麥一邊給張秀紅捏肩,一邊幫劉二柱求情,“我爸都乾好了,你吩咐的,他怎麼能不乾呢,小虎還主動幫爸洗了蝦子。”
張秀紅吐了一口氣,又瞪劉小虎:“幫?我看你是想玩,你是真的不愛學習啊,我早該知道。”
劉小虎縮頭縮腦藏到劉小豆後麵,劉小豆驕傲地說:“媽,我愛學習。媽,我像大姐。”
張秀紅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鬱悶的劉小虎:“……”
劉小麥和稀泥和上癮了,又幫劉小虎說情:“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小虎以後肯定有路走,實在不行就送他去新東方學廚師吧。”
張秀紅狐疑:“新東方是什麼東西?”
“……等小虎成年了,這個東西就出現了。”劉小麥說完了算了算,還真是這樣呢。
張秀紅聽不懂,她也不糾結了,問他們:“你們怎麼蹲在這裡,家裡不能呆嗎?”
家裡還真的不能呆!
劉二柱和劉小麥都有無數的話要說。
老劉家要分家啦!
這個家分得都要撕破臉皮了,劉老太死活不同意分,後來被磨得實在是受不了了,打算像當初打發小劉家一樣,給一房一百塊錢。這是在是太摳了,潘桃從娘家帶來的男男女女立刻在老劉家開始打砸搶。
老劉家現在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小劉家在邊上,生怕被殃及到,劉二柱鎖了屋門,帶著孩子蹲了出來,遠遠避開才放心。
張秀紅嘖嘖稱奇:“老潘家終於硬氣起來了?”
為了婦聯的工作,潘桃終於下狠心了啊。張秀紅喜聞樂見,她眼睛沒白被生薑辣喲。
張秀紅想去看熱鬨,但光他們一家五口過去,未免太勢單力薄了,彆再被老劉家的那群黑了心肝的關門當狗打了。
她眼珠一轉,往大路上跑,邊跑還邊嚷嚷。
“不好啦,不好啦!老劉家出事啦——”
劉小麥他們趕緊地跟上,風帶著他們一家的聲音傳遍了四麵八方。
四麵八方的鄉親們都趕過來了。
劉小麥一家被簇擁著,和鄉親們一起熱熱鬨鬨到老劉家看戲。
劈劈啪啪好一串劇烈的摔東西聲。
他們才到老劉家的門口,潘桃的哥哥嫂子們就一臉猙獰地往老劉家門外砸東西,剛好砸到他們腳前。
定睛一看——
天老爺喲,那些居然都是老劉家的蠟燭台子和香爐,這個是祭祖用的啊,都被砸完啦!
“不分家,就給錢!不給錢,我們就把你老劉家的鍋也給砸了!”
潘桃的嫂子放狠話。
“媽,我勸你彆想著找大隊長做主。”潘桃一副陰沉沉的樣子,“你老劉家的一些好事,彆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我巴不得跟大隊長好好說道說道。”
劉大柱把劉老太背在身上,宛如一隻負重前行的騾子,恨不得給潘桃一蹄子。
“怎麼會有你這種潑婦?我當時怎麼就娶了你呢?我真的是瞎了眼才娶了你!”
劉小勇哇哇大叫:“媽,你現在就是我們老劉家的叛徒!”
劉小萍端來一張大板凳,低著頭放在潘桃屁股底下。
潘桃看了她一眼,坐倒是沒坐,抬起來一條腿,踩在大板凳上,惡劣的不得了。
“你們少逼逼賴賴這些廢話!我嫂子的話你們也聽見了,我就問你們,你們打算選哪條路?”
姚靜抱著福寶,腿邊站著劉小軍,目光有一絲閃爍。
潘桃想要分家,倒不是壞事。不分家的話,她做糕點始終被潘桃盯著,依劉老太的意思,想求安穩還要帶潘桃分錢。
這就是老劉家,上上下下跟吸血蟲一樣,見不得人好。自個兒活在爛泥坑裡,就想把他們三房也拉扯下去。
但是分家了,情況應該會不一樣。姚靜想起來了劉小麥一家,沒分家的時候二房的嘴臉實在是讓人惡心,分家了之後,大概是遠香近臭的原因,二房倒顯得沒那麼膈應人了。
姚靜悄悄走到劉大柱旁邊,跟他背上的劉老太說:“媽,有道是樹大分叉兒大分家,現在人心都散了,不如就隨了大嫂的意思,把家分了吧。我們三房是不願意計較彆的,圖個安慰就好。三柱雖然不在家,我知道他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說著,姚靜推了推福寶。
福寶立刻眼淚汪汪抱住劉老太垂下來的枯樹枝一樣的老手。
“奶,福寶不要你難受,福寶想你好好的,福寶給你養老。”
姚靜眉心一跳,一抬眼卻看到了大門口擠滿了的一張張興致勃勃的臉。
“……”一肚子的話她都忍住了。
鄉下人怎麼就這麼喜歡看熱鬨?一天到晚的不請自來。
不但不請自來了,鄉下人還會自說自話自我感動。
這會兒,抹淚的抹淚,歎息的歎息。
“福寶是個好孩子啊。”
“她說要給劉老太養老,我都聽見了。”
“劉老太好福氣喲,以後養老靠孫女!”
姚靜的臉皮子從眼角一路抽到了嘴角。
劉老太卻在這個時候掀起來暮氣沉沉的眼皮子:“那就走吧。”
背著她的劉大柱不懂:“媽,走哪去啊?”
劉老太看了一眼潘桃:“去找大隊長,分家。”
沒有人比劉老太更懂分家,她熟稔地把大房給分了出去。在吳國安的見證之下,給了大房三百塊。
“以後你們就跟我老劉家橋歸橋,路歸路。”
劉老太趴著劉大柱背上,拍得啪啪響,“但我還是你老娘,我身上有個痛有個癢,你必須問我、伺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