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
鬆梗大隊那邊,壯勞力們都在田裡揮汗如雨。
劉老太被汗水迷了眼睛,躲在樹蔭底下乘涼,把她草帽取下來當扇子,在手裡扇啊扇的。
“奶,你又不乾活!”
劉小勇神出鬼沒,嚇了劉老太好大一跳。
她捂著心口窩,破口大罵:“小狗日的你有意的是不是?存心想把我嚇死!”
“奶你又冤枉人!”劉小勇曬得漆黑發亮,不想搭理他奶了,“我走了,我要下河遊泳去。”
下河遊泳?
劉老太急了,跟在他身後追,“不要下河,大隊長講了多少遍,小孩子不要下河,你沒帶耳朵聽?”
“我淹死了算我的,”劉小勇把胸脯一拍,氣衝牛鬥,“有我在,小萍福寶和小軍肯定沒事!”
“???”
劉老太驚呆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福寶他們也要去?
福寶多乖的孩子啊,肯定是被劉小勇這個混世魔王帶壞了,這才對大隊長的話陽奉陰違。
“劉小勇,你站住,你不許帶你弟弟妹妹下河去!”劉老太追著劉小勇屁股後頭喊。
就不該給小孩子放暑假,不放暑假,屁事沒有。
“他們自己要去,關我什麼事?”劉小勇赤著腳在路上跑,“福寶自己要去河裡摸魚,又不是我忽悠她下去的!”
他妄圖跟劉老太解釋,可惜劉老太根本就聽不進去他的解釋,一個勁地問:“福寶呢?福寶被你藏到哪裡去了?”
“我沒藏她,她那麼大一個人,白白胖胖的,我能把她藏到哪裡去哦。”
劉小勇說著說著自己都心酸了,真羨慕福寶啊,他什麼時候才能變成白白胖胖精神小夥呢。
“你沒藏她,你跑什麼跑!”
劉老太氣喘籲籲宛如老狗,完完全全追不動了,掏了一把割下來的豬草就往前頭劉小勇身上砸。
劉小勇抱著頭跑更快:“我不跑,你就要打死我了!”
他又不是傻子,不像他爸沒有腦子,會任由劉老太喊打喊殺。
農田裡,男男女女們就看著老劉家奶孫兩個滿大隊的表演追擊戰。
“潘桃,你就不護著你兒子?”有人喊了一嗓子。
潘桃低著頭:“我管不著他們,他們一老一小,都是祖宗,我哪裡敢搭話哦。”
“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一點樂子都沒有。”大家唉聲歎氣。
“要是紅子還在隊裡就好了。”
“晚上我們去稻場台子前頭看表演,吹吹小風搖搖扇子,還能嗑點蠶豆花生米,多舒服。”
“李主任怎麼就不辦了呢,哎,早知道就該把紅子留在我們隊裡。”
潘桃聽見了,有點與有榮焉的感覺,“我家紅子是要乾大事的人,那不是我們隊裡想留就能留住的。”
“知道,知道,紅子去家具廠婦聯裡了啊。”
有個人突然眨了眨眼,“但是我怎麼聽說,紅子在家具廠婦聯就是個幫忙打雜的,不是什麼正式工呢。”
潘桃臉一拉:“誰說的,你聽誰說的,怎麼聽說的?”
她就見不得這種汙蔑紅子的事情存在,張秀紅跟她當了十幾年妯娌了,她還能不了解張秀紅嗎。張秀紅既然吹出口了,那她必然是有她的道理。
可惜彆人不懂張秀紅的道理啊,都議論紛紛起來,畢竟在艱苦的環境裡也就這點樂子了。
“我想起來了,紅子還沒遷戶口呢,她關係還在我們鬆梗大隊。”
“要是正式工,她關係肯定要轉到廠裡去了。”
“這裡頭有蹊蹺,絕對有蹊蹺。”
越說越煞有其事的,潘桃不想聽也不想乾活了,往田埂那邊走,然後往草上一坐。
“媽,喝水。”
劉小萍正好過來,她蹲在田埂上,把茶缸子遞給她。
潘桃用毛巾擦了一把頭上的熱汗,接過茶缸子喝了一口:“我怎麼聽你哥哥喊著,你要跟他下河玩水去。”
“是他們要去。哥哥要遊泳,福寶要摸魚,小軍跟著福寶……我也隻能跟著他們跑了,我要看著他們。”劉小萍低聲道,“媽,我不下水,我聽大隊長和老師的話。”
“你管他們乾什麼,你彆管他們,下回遇到這種事了,你直接找大隊長,讓大隊長管他們!”
潘桃教她,“你就在家裡呆著,彆跟他們出去亂跑,福寶曬不黑,你跟她學?你看你黑成什麼樣了,哪裡有念書孩子的樣子。你大姐劉小麥,從前黃巴巴的,自從念書就越念越白了,你要跟你大姐學。”
劉小萍:“……好。”
她的心中終於漾起來一種特彆輕鬆的感覺,好像撥開了雲見到了月亮。
她始終會想起來很久之前的那個月夜,劉小麥和她蹲在院子角落,用枯樹枝在地上寫出來“劉小萍”這三個字。
好想大姐啊。
那頭,被劉老太追擊著的劉小勇跑成了黑旋風,冷不丁在大隊路口停下了。
“好家夥,可叫我逮著你了!跑啊,你再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