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張老太笑容滿麵,“你們講的這些,我早就曉得了。”
張秀紅“哎”了一聲,“媽,你從哪裡看到的啊?”
“報紙啊。”張老太轉身去櫃子裡拿給他們看,“你們上報紙了,我都曉得,我讓李郎中專門盯著的,他看到他就買回來給我看了。”
“小麥帶著你們長臉啦,你們五口子居然都上報紙了。”張老太把報紙攤開在他們眼前,“看看,紅子,這是不是你的大臉?”
“……我臉不大,我都是小瓜子臉。”張秀紅澄清道,“我家二柱才是大臉。”
劉二柱誠實地點頭:“我確實是。”
“……”張老太哭笑不得,“紅子,我這是誇你臉大麵子大呢。”
怎麼還不領情呢,她的紅子怎麼越來越老實了?
劉小麥正在細心觀察她的照片。
沒有美顏,差評。但是黑白的照片照的人五官清秀文雅,臉上毫無坑坑窪窪,好評!
他們一家人坐在屋裡,都帶著笑容眉眼彎彎,氣氛和諧靜謐,正中間的劉小麥還拿著她的獎學金,凝在黑白的影畫裡,定格在七十年代末的歲月長河中。
劉小麥的心裡湧現出酸澀膨脹的感覺。
說不好是什麼意思,但是她好像拿到第一名的時候,也沒有體會到這種心境。
她真的是這個年代的人了啊。
劉小虎和劉小豆一左一右趴在她身邊看。
“這就是照片啊,我真好看。”劉小虎想摸又不敢摸。
劉小豆依偎著劉小麥:“大姐、最好看。”
“都好看。”劉小麥輕聲道,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爸媽,這個是縣政府的人過來給我們拍的。他們當時還說把照片寄給我們一份呢,怎麼都上報紙了,照片我們還沒收到哦。”
“人家貴人多忘事,是應該的嘛。”張老太一邊從櫃子裡拿吃的分給他們,一邊解釋道,“這個報紙是今個才出來的,李郎中看到就馬上送過來了,他知道我盼著。你們不在家,說不定人家送過去了,你們回去看看就曉得。”
張秀紅不得不承認:“英子嫁對人了啊。”
“是啊,離我現在雖然遠了一點,但是她過得好就行。”張老太笑眯眯地拍了拍她手,“你們姊妹三個,都過得好,都嫁對人啦。”
劉二柱很是驕傲:“媽,你講的對!”
張秀紅嗔了他一眼,然後摸了摸頭發,暗示張老太:“媽,你曉得我們今天來乾什麼的嗎?”
張老太坐回床邊子:“不是想我了,就過來看看我?”
張秀紅:“……這是一方麵。”
“那怎麼的,你還要過來吃飯啊。我做不動飯啦,我拿糖給你們吃啦。”張老太對劉小麥招手,“來,小麥,外婆把糖給你,你來分。”
劉小麥噔噔噔跑上前:“謝謝外婆,外婆真好!”
張秀紅:“……”
她幽怨地看向張老太:“媽,你是不是在跟我裝傻呀?”
“行了行了,你要是非要想吃飯,到英子家裡吃去,她早就想請你們一家子吃好的了,就怕你鬨變扭不同意。”張老太欣慰道,“你現在想吃了,我也高興。”
“…………”
劉二柱覺得他必須上了:“媽,是這樣的,我們、我們……”
張秀紅一把推開他,有點心酸委屈的味了,“媽,你之前一直騙我啊?”
張老太看了她一會兒,歎了一聲氣。
“我怎麼會騙你。”
她彎身,從枕頭底下取出來一方手帕子,打開來,裡麵有好厚一疊錢。
“媽,這……?”張秀紅都被那個厚度驚到了。
“用金鐲子換的。”張老太把手帕放到張秀紅手心,幫助她捏好,“我金鐲子不止一個,但是剩下來的我就給你兩個妹妹了,就算我老死了,也沒有你的份了。”
“我知道……媽。”張秀紅鼻子發酸,“你彆講那些不中聽的詞,什麼老不老的。”
“唉,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哭起來了,不怕你孩子們看到笑話嗎?”張老太笑著道。
還真不怕,畢竟還有劉二柱這個當爹的動不動哭呢。
劉小麥姐弟三個是在或真或假的淚水之中泡大的,見多識廣了。
“二柱啊,快把你媳婦帶走。她哭了,你這個當丈夫的要哄她。”張老太揮了揮手,自己爬上了床,“我要睡了,你們不要打擾我這個老人家休息。”
拿了錢,劉小麥一家就被趕出去了。
劉二柱陪伴張秀紅身邊,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紅子,紅子你怎麼就哭了?你……你能不能不哭了?”
張秀紅一抹眼睛:“我裝的。”
劉二柱:“……”
劉小麥看著她媽媽的臉,眼尾分明還紅著呢。
“媽,你這是喜極而泣嗎?”她遲疑地問。
總不會是因為啃老而愧疚落淚吧,張秀紅同誌好像不是這種人。
張秀紅挺起胸脯:“我確實高興。”
……得,還真是喜極而泣。
“快走吧快走吧,等會兒我二姨娘又要下工回來了。”劉小麥率先爬上了自行車。
鄉間的路上,悠悠蕩蕩行著兩輛自行車,一會兒並排,一會兒前後。
“紅子,我給你唱歌吧。我跟著收音機學的,小麥說了,不輸給你。”劉二柱哄媳婦。
劉小麥立刻戳穿:“我沒說過。”
張秀紅抬眉:“你唱你唱。”
劉二柱立刻開嗓子了,一嗓子出來,樹上的鳥兒都被驚起來亂飛。
自行車上的大人小孩都在哈哈大笑。
笑停當了,張秀紅沉默了一下,她的聲音輕輕地遊在風中。
“這麼多年了,這是你外婆頭一回撇開張秀麗和張秀英,先給了我一樣東西。”
原來被偏愛是這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