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定睛細看。這一看,果然看出了不同。
原來一品樓主廚也將切好的豆腐絲放入清水中散開。這一散不要緊,卻讓眾人看出了差距。隻見閆師傅切好的豆腐絲也極細,大概有頭發絲那麼細。在清水中氤氳出一顆菊花,極為清麗秀雅。
但是霍柩切出來的豆腐絲卻比一品樓主廚切的更為纖細一點。如果勉強形容的話,大概就是一個頭發絲,一個貓毛的區彆。
這麼對比一下,整個一品樓大堂頓時陷入一片嘩然。
“竟然是真的!”
“這個小孩兒的刀工竟然比閆師傅厲害!”
“不可能吧!這小孩兒才多大!看起來還沒我孫子大呢!”
“到底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很多一品樓的常客自負老饕,彆說是本城,就算是國內的有名有姓的大廚他們也都有所耳聞。霍柩小小年紀,不僅刀工精湛,舌頭還這麼靈,肯定是哪個廚藝世家花大力氣精心培養的。可是他們卻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麼個人。
“姓霍?國內有哪位大廚姓霍?”
“魯菜有位大師姓霍,可是霍大師今年六十六歲高齡,沒聽說過家裡有這個年紀的後輩。再說以霍大師那性格,平時燒個菜都要發朋友圈的主兒,要是真收了這麼個有出息的徒弟,早就出來炫耀了。”
在場食客議論紛紛。
湖邊公園的大爺大媽們聽了一耳朵也沒聽明白,忍不住交頭接耳:“他們在說什麼?”
“好像是國內很有名氣的一個姓霍的廚師。你聽說過嗎……”
“沒聽過。姓霍的名人我就認識一個。霍元甲。”
“那我比你強,我還認識一個霍東閣!”
一品樓的主廚聞言,朝霍柩的灶台上看了一眼,又收回眼神。
霍柩這邊,已經動作飛快的將冬筍,蘑菇,黑木耳,雞胸脯肉,火腿和青菜切成絲,並且把切好的冬筍絲,黑木耳絲和蘑菇絲用水焯好了。然後往鍋裡倒入清雞湯。大火燒開後,再依次加入冬筍絲,黑木耳絲,蘑菇絲,雞絲和火腿絲,然後轉小火,加入少許食鹽調味。等到調好味後,再勾上一層薄薄的芡,撒入豆腐絲。
這勾芡也是一個技術活兒。芡勾的太厚不行,勾的太厚柔軟纖細的豆腐絲會抓在一起散不開。可如果芡勾的太薄了,就失去了湯頭潤滑的口感。出鍋後湯色也不夠瑩潤澄澈。所以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這就是淮揚菜講究的火候。
到了這一步的時候,霍柩還不忘看向一品樓主廚,欠兒欠兒的說道:“到了你最拿手的流程了。”
他剛剛吃的那一碗假魚翅就是通過老湯勾芡以假亂真。霍柩這句話分明是在諷刺一品樓主廚。本就落後一步的閆師傅聞言,忍不住苦笑。
真夠記仇的。
坐在評委席上的第五陵依舊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眉眼間卻飛快閃過了一絲暢快。一品樓的廚師自負廚藝精湛,拿假魚翅糊弄客人。第五陵身為食客,自然跟霍柩同仇敵愾。看向閆師傅的目光也越發冷漠不滿。
看來這一品樓的心思都放在以次充好糊弄顧客上麵,連廚藝精湛這個唯一的優點都快保不住了。
勾好了芡,就要用勺背在湯麵上順時針旋轉。動作要輕,速度要快,力道要柔和。將豆腐絲,冬筍絲,黑木耳絲,雞肉絲,火腿絲和蘑菇絲在加了芡的清雞湯中一點點潤開。文思豆腐那特有的鮮香清潤的味道就會隨著熱氣氤氳出來。仿佛煙花三月裡,斜風細細的春雨,伴隨著滿城楊柳,不聲不響的浸潤著食客的五臟六腑。
所以這道菜的最後,再加入青菜絲提色。然後用勺背繼續順時針旋轉,將這斜風細雨的一幅畫卷一點點暈染開,直到湯頭清亮明潤的仿佛包了漿的玉液瓊汁。
——如果不喜歡順時針旋轉,其實逆時針旋轉也行。隻是老爺子做菜的時候更喜歡順時針旋轉。他說順時針意味著順遂平安,吉祥如意。似乎這樣就有好兆頭。等菜一出鍋,熱氣騰騰的文思豆腐便連同著廚師的滿滿祝福端上了桌。
可惜老爺子做了一輩子的菜,力求與人為善。到老了卻未能平安順遂,反倒被小人氣的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霍柩呼吸微微一頓,明顯有些心不靜。做淮揚菜最忌諱的就是心不靜。上輩子他們家老爺子也常常數落霍柩靜不下心來,所以做不了精細菜。還逼著他天天早上打太極。說練太極可以養心靜氣,對做菜有幫助。
霍柩跟著老爺子打了幾年,冬練三九夏練三伏,脾氣一丁點沒長進。倒是手穩了不少。切菜顛勺會用手腕著力了。
心裡頭念著上輩子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一碗文思豆腐終於做好了。
霍柩將文思豆腐倒進藍白色的青花瓷碗裡。湯色瑩潤澄澈,仿佛打了一層薄薄的柔光。豆腐絲,冬筍絲,蘑菇絲,黑木耳絲,雞肉絲,火腿絲和青菜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色澤淡雅卻秀麗活潑的山水畫,意境秀雅色彩清麗。當真有一番菜中山水的意味在裡頭。
那邊閆師傅也做好了菜出鍋了。兩碗文思豆腐擺在第五陵麵前。還剩下不少湯,霍柩和閆師傅索性又倒出幾碗來,分給在旁圍觀的其他食客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