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04(1 / 2)

洛思微帶著倪湘下樓來到了一樓的法醫室,遠遠地就聽到裡麵傳出了一陣哭聲。

洛思微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她在自己的從警生涯裡,最不喜歡的就是接觸這些受害人的家屬。

她太過年輕,也不擅長安慰人,以前的老隊長偏偏喜歡讓女警員去做這些事,因為他覺得女人溫柔,能夠安撫好那些家屬,每一次洛思微隻能硬著頭皮上。

她覺得最讓她頭疼的事就是需要不停地和受害人的家屬重複:“請您冷靜一下,給警方提供一些有效的信息,我們才能夠抓住凶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像是個沒有情感的AI。

雖然有一些家屬會通情達理,但是更多的人早就被悲傷淹沒了理智。

她曾經被個男人歇斯底裡地質問:“你這麼年輕,肯定沒有經驗,怎麼可能查清楚我父親是怎麼死的?”

她也曾經在安慰一位失去了兒子的老太太時被老人家罵:“收起你的憐憫,你們根本就不著急,我看你就是在哄我們這些家屬,想要包庇罪犯!”

還有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在他們把孩子的屍體推走的時候哭嚎尖叫:“我的孩子還這麼小!我想要多陪她一會!你們怎麼這麼不近人情?她再也不能叫我媽媽了!”

洛思微努力不會讓自己過度共情,因為有時候痛哭流涕的家屬,心急如焚的報案人,重傷的受害者也有可能會是加害人,對這些人的同情可能會對後期的破案造成乾擾,先入為主會讓警方無法看清事情的全貌。

有時候,等她查明了一切,觸及到真相以後,再往回看,就會發現事情和人們預想得完全不同。

比如那位怕她破不了案子的男人,在警方不眠不休奮鬥一周抓到真凶時,已經對凶手和真相毫不在意了,他既沒有感謝通宵達旦連夜加班的警察,也沒有因為當初的質疑向她道歉。那男人找了個律師,開始和自己的親弟弟打遺產糾紛官司。

又比如那位痛失愛子的母親,當警方查明,她死去的兒子才是凶案的真凶時,老太太就開始裝傻充愣,麵對證據胡攪蠻纏,想要拒絕對受害人的賠償。

再到那位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最後查明了,她才是害死孩子的凶手,那女人患有喬納森綜合征,她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孩子,靠引起彆人的同情獲得快感。

人這個字隻有一撇一捺,卻太複雜了。

好與壞這樣簡單的詞彙,也很難去定義每一個人。

警察是要破案子的,內心過度共情反而是他們的“不專業”。

所以麵對家屬時,洛思微永遠腰背筆直,條理清晰,她努力讓自己公允,足夠理性,讓自己成為案件的觀察者,寧可做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破案機器。

她堅強到自己遇險都沒有哭過,更沒法在這些家屬麵前擠出幾滴眼淚,她能夠保證的隻有儘快破案,找到真相。

可那些失去了親人的人們不會理解這些,他們需要安慰,需要同情,需要警察給予他們承諾,跟著他們一起流淚。仿佛這樣的警方才是更加儘職儘責。

現在洛思微做了隊長,這些事可以由韓兆明來處理。

比較起來,韓兆明更像是大眾印象裡的老刑警,他會說一些安慰人的話,也能夠安撫好那些家屬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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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兆明進入了法醫室,洛思微和倪湘站在法醫室的門口,觀察著裡麵的情形。

一對中年夫婦站在裡麵,女人垂眸流著淚,用紙巾捂著嘴巴,男人站在一旁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虞晚櫻失蹤三天,這對父母對女兒生還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她是他們的獨女,如今得到了她的死訊。

韓兆明安慰著死者的家屬。他皺著眉頭,傾聽他們的訴說,並且適時地問了幾句,比如案發期間這對父母正在哪裡,他們和女兒的關係怎樣,有什麼異常。

虞氏夫婦有不在場證明,她們沒能說出來太多的線索。

“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她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給她做了愛吃的菜,還給她做了長壽麵,她說約了同學們過生日,我就讓她回去了……我好後悔,晚櫻那麼聽話,如果我讓她在家裡過生日,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母親一直在哭泣著,訴說著失去女兒的悲傷:“晚櫻她特彆聽話,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她從來不讓我們多操心……我那麼好的女兒,從來沒有招惹過什麼人,她很聽我的話,沒有談過戀愛。”

韓兆明又和他們核對一些信息,網絡上傳聞虞晚櫻家裡非常富有,算得上是富二代。

虞父搖了搖頭:“那些網上說的事都是假的,我們也就是個普通的中產家庭,因為隻有這一個女兒,一直在嬌養富養,覺得這樣她才會看不上那些外麵的錢,不會被人輕易騙走。”

“是啊,網上有人胡說八道,我看到了很生氣,想要和他們理論,反而是晚櫻開導我們,讓我們不要理會那些人。”母親哭著補充,“我們寧可自己少買點東西,也會給女兒多點生活費。晚櫻很懂事的,她還在打工掙錢,她的化妝品和衣服都是自己買的。”

“她平時對同學們很大方,會請他們吃飯,這次她說要和同學一起過生日,大家好好聚一聚,我還怕她身上的錢不夠,給她打了三千塊錢。”母親說著話,雙手掩麵,情緒有些失控,“為什麼?為什麼死的會是我的女兒?是誰殺了她?”

韓兆明道:“我們警方會儘全力,儘快破案。”

虞母的淚水不停順著臉頰往下流:“女兒是我的希望,現在我的女兒不在了,你讓我怎麼活?”

丈夫聽到這裡,也流下了眼淚,他把妻子攬在了懷裡。

洛思微站在走廊裡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聽著他們的對話,她仔細觀察著那對父母的表情,判斷他們和案子是否有關聯。

倪湘也站在一旁,她看了看裡麵的那對父母,隨後又看了看她身邊的洛思微,走廊裡頂麵投射下來的白色燈光照在洛思微神情嚴肅的側臉上,看上去像是凍了一層霜。

倪湘忍不住問:“洛隊,他們有嫌疑嗎?”

在之前洛思微曾經教過她,就算是被害人身邊最為親近的人,子女,父母,兄弟姐妹,情侶愛人也不能放鬆警惕,首先排除嫌疑,不能輕信。

洛思微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她張開口輕聲說:“他們的傷心是真的。這對父母不是嫌疑人,可以排除掉他們的嫌疑。”

悲傷是可以從表情和肢體語言之中看出來的,那對中年夫婦在克製,可是依然難掩悲痛。

洛思微保持著自己的理性,可這並不代表她的心裡沒有觸動。那是一個善良美好的女孩,就這麼死在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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