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瀾市第一看守所中,洛思微在門外辦理好手續,她終於得以和縱火案的嫌疑人李慕姚麵對麵而坐。
眼前的男人長得並不像凶神惡煞,他的臉型很方,嘴唇微厚,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一雙眼睛。
李慕姚的眼睛很大,是雙眼皮,睫毛很長,黑色的瞳孔也很大,那就像是一雙耕牛的眼睛。洛思微注視著他的時候,在他的眼神裡看不到什麼情緒。
李慕姚說話不快,甚至有點慢,反應也比常人慢半拍。
這讓洛思微想起來唐璽之前做背景調查時,很多親戚對他的評價——老實。
他把自己的戾氣,掩藏在了溫吞的外表之下。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這樣一個人,你很難把他和那些殺人放火的事聯係起來,但是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也就是這個人,在昨天駕駛著那輛卡車撞向了她,如果洛思微的動作慢一點,或者她的運氣差上一點,他的身上還會背負更多條人命。
李慕姚受了傷,頭上裹著厚厚的紗布,他低垂著頭,佝僂著腰,由於證據確鑿他沒有做太多的抵抗,洛思微問了一會,他就問:“警官,能給我根煙嗎?”隨後他又有些卑微地說,“不用太貴的,便宜的就好。”
洛思微自己沒有帶煙的習慣,出去和看守所的獄警借了煙和打火機。
李慕姚點燃,抽起煙,一直默默地抽到了煙屁股,隨後就招供了。
“對,人是我殺的,火也是我放的。”
洛思微問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慕姚看向他,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那雙眼睛的瞳孔裡再也不像是一潭死水,而是有了波瀾:“你知道那一家人對我做過什麼嗎?!”
洛思微問:“你們發生了過節?你因為他們丟了工作?”這些都是他們之前調查之中就曾發現的情況。
“他毀了我,全都毀了!徹徹底底!”李慕姚說到這裡抬起頭道,“警官,不怕你笑話,我隻有初中文化,是個粗人。後來我為了生活,就去學了開車,在一家短途的貨運公司工作,就是幫著在附近的城際之間運貨。經濟形勢不好,我也知道找工作不容易,我很珍惜我的工作,每天早出晚歸,經常早上六點多就出車拉貨,忙到晚上十點多才回去。”
“我和那些老板們的關係都挺好的,守時間,還會主動幫著他們卸貨。我省吃儉用,想攢錢買房子,算著再有五年,我能夠在縣城裡湊個首付。老家的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準備結婚。到時候再生個娃,我就不比你們這些城裡人差了。”
“可就在一年前,我忽然被我老板給找了,他說我以後不用來上班了。聽到這事,我整個人都是暈的,我問老板為什麼,他也不告訴我。後來我去找了其他的同事問,他們才告訴我,是因為何老板和我們老板告狀說,我送貨時偷了一箱子洗發水,說我手腳不乾淨。”
李慕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那雙大眼睛裡含著淚水,仿佛他才是受害人。或者說,在那件洗發水丟失事件之中,他真的是名受害人。
洛思微問李慕姚:“你拿那一箱洗發水了嗎?”
李慕姚聽到這句話臉色變得更難看了,他手上的手銬和桌子碰撞,發泄著自己內心裡的情緒。
“我根本就沒有拿他家的洗發水,雖然我窮,但是我不會動客戶的東西!我去何佩涵的公司找他,讓他出示證據,把那批貨的貨號告訴我。他支支吾吾地拿不出來,隻說就是少了。還說那天倉庫裡隻有我去送貨。我不服氣,憑什麼你公司少了東西,就怪在我頭上?”
李慕姚說到這裡,語速加快,聲音越發低沉,他的手指不停地抓握著,仿佛手裡攥著的不是空氣,而且是什麼可供他發泄的東西。
“後來我又去他家裡找過他,我告訴他,我在那家送貨公司乾了五年,從來沒有丟過東西。我反複和他說我真的沒有拿那一箱子洗發水,那些洗發水究竟多少錢,如果他非說他丟了,那我願意賠給他!隻求他和我老板說一說,讓我留下來。”
說到這裡,李慕姚的臉漲紅了,他的嘴唇顫動了片刻才又說出一句話:“我甚至給他跪下了。”
隨後他就低下頭沉默了,把頭埋在囚服的領子裡,洛思微已經預知到了事情的結局,但是她還是追問了下去:“然後呢?”
“何佩涵說,他不要我的賠償,他也隻是和我老板隨口抱怨了一下,根本沒有正式的投訴我,我丟工作的這件事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李慕姚說到這裡低聲抽泣著,洛思微這才發現,他剛才低下頭哭了。
李慕姚道:“他或許想不到,這件事對我的影響有多大。”
“我丟了工作,女朋友也跑了。城市裡的工作那麼難找,我一時沒找到工作,反而被詐騙騙走了錢,我走投無路,甚至覺得快要活不下去。我每天就在煙酒裡麻醉自己,偶爾去網吧上網,還學會了網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