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花仙子(五)(1 / 2)

黃泉路下 touchinghk 12364 字 5個月前

第59章

縱然設想了一萬種見麵時的情形,任茵茵也沒有想過她期待了這麼久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你腦袋出了什麼毛病?”

任茵茵愣在當場,空白了足有兩三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男人臉色依然不好,看向她的眼神十分複雜,既有疑惑又有憤怒,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奈。

“你是怎麼想的?”他的語氣卻和緩了一些,不再那麼怒氣衝衝,“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什麼目的?什麼為什麼?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任茵茵一頭霧水滿心委屈,胸膛裡也有小火苗呼啦呼啦往上竄。

“什麼我是什麼目的?我還問你呢,你是什麼目的?”她的聲音也提高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話又說回來,你到底是誰?”

他一噎,眼睛瞪大,冷哼一聲:“怎麼?還賊喊捉賊起來了?你在電台上把我自己的經曆像網絡一樣連載了十幾天,連我暗戀過哪個女孩的糗事都說了…”

不知道是不是任茵茵的錯覺,他微黑的膚色在清晨的陽光下有點泛紅。

他頓了頓,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家裡幾口人你都清楚,你不知道,我是誰?”

雖然還在吵架中,但這對話還是有點讓她想笑。

“…我主持的節目就叫《深夜信箱》呀。你既然寄了信過來,信裡又講到你家裡的人,就不能怪我在節目裡讀出來呀。”任茵茵的聲音越來越小,“你要是在信裡寫清楚不想讓我讀,我就不會讀啦。”

她自覺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心裡也對他的責難有點委屈。

可是麵前站著的他臉色卻越來越不好,原本已經溫和下來的語氣,又一點點變得尖利。

“你在說什麼?”他皺著眉頭,“什麼信?我從來沒有給你寄過信啊!我還想問你呢,我的這些事,你是從哪裡知道的?好多事情,我連最親近的哥們兒都沒有說過…”

仿佛晴天霹靂,將任茵茵雷得外焦裡嫩。

“什麼叫你沒有給我寄過信?你沒有給我寄過信的話,那我收到的那些信,都是誰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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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茵茵從來沒有想過,她浪漫又複古的第一次動心,竟然換來了這樣失敗的結局。

她抱著手臂,謹慎地保持和他的距離,心底仍有許多懷疑。

如果眼前這個人說的是真的,如果他從來沒有寄過信給自己,那麼寄信給她的人是誰?又為什麼會這麼清楚他的事情?是為了整蠱他們,還是有什麼彆有用心的目的?

“那我在電台裡說的那些事,都是你身上發生過的嗎?”任茵茵生硬地問,“你怎麼證明?”

她問他這個當事人要證明?

他好奇又好笑,撩開額前的劉海,再往她麵前站近了一步:“這個就是證據…”

他眉毛上泛白的傷疤更加明顯:“還需要我把大學生遊泳比賽拿到的獎牌給你看嗎?”

眼看這事兒變得像一場鬨劇,他也漸漸回過神來。

大約是他們兩個人都被擺了一道吧?

很可能有個很熟悉他的人,以他的口吻寫了一封信發給她。而不知情的任茵茵就在電台上把他的故事全部講了出來。

他明白了前因後果,心裡的怒氣徹底平息下來,扭頭一看,她卻依然一副泫然欲泣,十分受打擊的樣子。初春天氣還冷,她隻穿了一件淺綠色的薄外套,兩條隻穿了絲襪的腿在春日的寒風裡瑟瑟發抖。

看著挺可憐的。

“走吧,我剛才看見路口有家咖啡店,好像叫綠竹巷。我們坐下聊,會暖和點。”他歎氣,想好好問問她,看看能不能查出來這個寄信給她的人到底是誰。

“女孩子家家的,這種天氣,穿得也太少了點吧?”他瞥了一眼她有點泛白的臉。

任茵茵雖然跟著他往前走,可是語氣依舊生硬:“要沒有你在這裡質問我,我早就上出租車了,又怎麼會凍著呢。”

他卻笑了:“看你在電台裡的聲音這麼溫柔,原來私底下脾氣這麼大?和電台裡一點也不一樣啊。我自己的隱私被你當成網絡在電台節目上連載十幾天,結果現在發脾氣的人是你啊?”

“你還沒證明你不是騙子呢。”她揚起下巴,“現在對你好好說話,我還怕對著騙子浪費了自己的好臉色。”

她依然不怎麼客氣,可是他卻笑了起來。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像著光,少年一樣爽朗,隻有眼角的幾道深紋顯露了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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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竹巷咖啡廳裡,任茵茵抱著一杯熱巧克力一點點喝著,冰冷的手指漸漸有了暖意。

“你是說,一開始寄過來的並不是信?你還收到了其他的東西?”他驚訝地問。

任茵茵點點頭:“嗯,有簡曆,有體檢報告,還有…嗯,一張照片。”

“照片?我的嗎?”他問。

任茵茵搖頭:“不,不是你的,是我的。是我有一天下班,坐在出租車上的照片。”

“你在信裡還說要先請我幫一個忙,然後再和我見麵。沒頭沒尾的。所以你看,一開始我們都害怕寄信這個人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怎麼會寄這麼奇怪的信過來。”她說著說著,語氣越來越猶豫,“但是後來一天天收到信,裡麵的內容又寫得很真誠…

她看著他,圓溜溜的眼睛裡仍然寫滿懷疑:“可是信裡的內容,真的講的是你嗎?就算真的是你,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在自己的電台裡講到你的經曆的?”

他正在端著杯子喝咖啡,手腕不易察覺地抖動了一下。

“唔…因為我…其實…”他的語氣竟然有那麼一絲羞赧,“其實我每天都在聽你的節目,十年了。”

啥?

任茵茵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架都吵過一遍,他這個時候反倒不敢抬頭看她了,隻敢盯著自己的指尖。

“嗯…就是電台裡說過的那件事,大學那段插曲之後,我對談戀愛暫時沒什麼興趣,一門心思找工作。等畢業了之後,在一家會計事務所裡麵做審計,每天忙到淩晨後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他說話的語氣很熟悉,讓她隱約有了一種在讀他的信的錯覺。

而他也沒有想過自己在她麵前竟然這樣放鬆,連一點保留都沒有輕而易舉就能將過去的故事坦白。

“其實剛離開大學進入職場的時候,我沒背景,也沒什麼退路,父母除了打電話來要錢,從來沒怎麼關心過我。雖然很渴望家庭,卻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就挺孤獨的。”

“會計事務所,你知道的,如果晚上12點下班打車,公司會給報銷出租車費。有一天晚上,我坐在出租車上從公司回家,卻在車上的廣播裡,第一次聽到你的節目。”

“你的聲音很好聽…”他的耳尖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我一下子就記住了,就問司機這是個什麼節目…”

他從那個時候開始收聽《深夜信箱》,每個工作日下班回家的淩晨夜晚,都會在她溫柔又恬淡的聲音裡一點點地得到安慰。

“你記得嗎?你收過一封信,說樓上鄰居每天練琴特彆惱人。你一本正經地在信箱裡建議人家也學一門樂器,可以和鄰居琴簫和鳴,共譜一曲笑傲江湖。如果鋼琴太貴的話,嗩呐也可以…”

他低下頭吃吃地笑,任茵茵也忍俊不禁,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臉頰。

“那個時候心裡就總是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天真的女主播呢,你的世界裡好像連一個壞人也沒有。到底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就這麼可愛?”他輕輕說,“後來連續聽了十年,就知道了…”

“不是裝出來的,就是真的這麼可愛。”

他們一時都沒有說話,同時舉起了杯子,掩飾似地喝了一口。

放下杯子的時候,任茵茵的臉上露出了極淺的笑容。

“後來工作上了手,不再需要天天熬夜。可我總愛失眠,晚上一定要聽著你的聲音才能睡著…”他繼續說,“結果就兩個星期前,晚上我照舊半夢半醒地聽著你的節目,卻突然聽見你說有位聽眾來信,說小的時候在農村,帶著弟弟妹妹去小溪邊遊泳。”

他半夢半醒中翻了個身,咕噥一聲:“我也乾過這事。”

可是第二天晚上的節目裡,他又聽見任茵茵用她特有的溫柔語氣,講起了那

個聽眾喜歡吃的蔥油餅乾。

“…有個聽眾朋友小的時候很喜歡吃蔥油餅乾,可是因為是家裡最大的孩子,所以可能受到了一些忽視。”她說。

他躺在床上,一下子睜開眼睛,腦子裡像有弦輕輕一震。

“這麼巧?我也是。”

直到第三天,第四天,任茵茵在電台裡講到的那位聽眾和他過去的人生,重疊的部分越來越多,他幾乎以為她在電台裡麵講到的就是他過去的故事。

“爸媽偏心,我考上高中也不讓上…後來我去玩具廠打工攢錢,春節回家之後,決定自己好好上個學。”他抬起眼睛,“考大專,專升本,參加遊泳比賽,這些全部都是我曾經的經曆,連爸爸媽媽問我要妹妹藝考的錢,甚至連錢的數目,都是一樣的。”

他又驚又懼又是懷疑,一方麵在想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另外一個與自己人生這樣相似的人,一方麵又想這會不會是個惡作劇。

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的心情,直到…

“直到我聽你講到有位聽眾在大學時候暗戀一個女孩子,在她麵前摔跤,眉毛上方留下一條白色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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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巧,也巧不到這種地步吧?

任茵茵在電台裡說到的那個聽眾,除了他還能有誰?--

這些事,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一個猛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從自己住的公寓裡衝了出去,等在廣播電台的樓下。

節目三點結束,他三點就在台階那裡等著,直到五點半,看見任茵茵一步步從台階上麵走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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