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捉泥鰍(三)(2 / 2)

黃泉路下 touchinghk 9172 字 5個月前

老頭謔謔笑出了聲,隨意扯了一下,就把銅錢裡圈著的那串“頭發”給揪斷了。

“你從哪裡拿到的這個?”老頭一邊笑,一邊無奈地搖頭,“…這玩意兒,說起來我都幾十年沒見過了。”

“這叫娶鬼妻…以前有大戶人家死了未婚女兒,入不得祖墳。父母哪舍得女兒葬在亂墳崗,便將女兒的頭發綁在銅錢裡,放在林間。若有貪圖便宜的小人經過撿起,便算是娶了這家女兒…”

彭允聽得雙腿直晃,冷汗直冒:“…我可不是貪便宜撿的!”

他的眼睛驟然睜大,想到自己為什麼走進那家婚宴,為什麼稀裡糊塗去做了新郎官,為什麼稀裡糊塗入了洞房…

一切,不都是因為最初的他自己覬覦那即將到手的“紅包”?

一陣陣酸水從胃裡往上翻湧,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和一個死人結了婚,彭允的臉色煞白,險些嘔了出來。

可是老頭卻覺得很好笑似的,謔謔笑個不停,連連搖頭道:“…你當然不是貪便宜撿的了,是不是有人嚇唬你,放到你身上的啊?”

枯瘦的老頭緩緩伸出手,把揪斷的頭發和銅錢都舉在眼前,說:“…冥婚習俗都斷了多少年了,就算現在真有當爹媽的可憐地下兒女要結親,誰發這種紅包啊?那都是兩方談妥了,微信上給紅包還差不離,真當隨地撿個紅包就能把你勾了魂兒去啊?”

白發老頭兒直搖頭:“…何況,你這紅包裡放的壓根不是真銅錢和真頭發…頭發看著像從什麼玩偶上揪下來的,至於銅錢嘛,你拐出門,去地攤上買,十塊錢買五十個。”

白發老頭說了這麼多,彭允看起來仍是一臉呆滯。店麵靠後有一把紅木椅,他一屁股坐了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是說…雖然有這樣的習俗,但是我手裡拿的這個紅包,是假的?”

“不會讓我中邪?不會讓我撞鬼?不會讓我遇到無法解釋的事?”彭允喃喃地問。

白發老頭兒重重地點頭,隨手將那紅包丟到了關老爺的香爐前,轉身安慰彭允道:“小夥子,我自己是做這一行的,奉勸你一句話。”

“你們年輕人啊,彆太把網上看來那些東西當回事,那是啥…獵奇!自己嚇唬自己,一次次告訴自己那是真的,不是真的也被自己說成真的了。我們開店,金箔紙錢你以為是燒給鬼的嗎?錯啦…那是燒給活著的人去看的,知道嗎?”

白發老頭兒還想再說些什麼,櫃台裡麵的老式電話卻叮鈴鈴地響了起來,打斷了他們間的對話。

白發老頭兒慢慢悠悠走過去,接起了電話:“喂?小邱啊?是是是,我是老倪。你定的東西做好了,等會兒我就給你送過去。對,今天店裡就我一個人,我自己送過去。”

讓彭允寢食難安一整天的那隻紅包,在關公像前麵燃起了小小的一簇火焰。火苗仿佛在跳舞,須臾片刻之後,化作了一股小小的黑煙。

彭允躁動的心,仿佛終於被那股黑煙撫慰到了。

是啊…為什麼要害怕呢?

隻不過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噩夢,甚至也許還是老秦惡作劇的一部分,他依然在好端端地呼吸,活得好好的,又有什麼好害怕呢?

彭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正準備起身離開這家祭品點,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瞥見了一小點的金光。

熟悉的、小小的、燦爛的金光,就在他現在正在坐著的紅木椅子的右手邊。

彭允遲疑著轉過頭,往右手邊的方向望去。

一個巨大的紙紮彆墅,就放在那把紅木椅子的旁邊。

彭允知道這種彆墅,一般都是用來燒給死去的親人的。活著的時候沒有能夠享受到的一切,很多人會在祭祀的時候,買來紙紮的彆墅、寵物、豪車,甚至紙紮的“老婆”“老公”“帥哥”和“美女”燒給親人。

祭品店裡出現這樣的彆墅,彭允並不意外。可他意外的是,這座彆墅不僅看起來是這樣的精致豪華,甚至還格外的熟悉。

彆墅通體紅色,後麵是一座三層的閣樓,紅色的雕梁畫柱和棕色的窗戶,樓上張燈結彩,處處掛滿了紅色的絲帶,看起來十分喜慶。

而最讓他驚異的是…

這座彆墅的前麵,竟然搭了一個看戲用的紅色高台。滿室金碧輝煌,紅綢搭在頭頂的橫梁上,無數個小小的紅燈籠從梁上懸下,散發溫暖的紅光。會場正中一座雨花石壘城假山,亭台樓閣都被刷成了金色,連假水池底下都放了五顏六色的彈珠。一對童男童女在高台下,仿佛追逐打鬨,一張張圓形的桌子上麵,用蠟筆畫著鮑魚燕窩燒鵝烤豬,在紅燈籠亮起燈光之後,顯得那樣誘人。.

太熟悉了,這個“高台”看起來太熟悉了。

台上張燈結彩掛滿了紅色的綢布,兩個巨大的紅色繡球底下,並排放了兩張紅木椅子。而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紙人偶戴著珠光閃爍的

塑料頭飾,端端正正地坐在紅木椅子上。她的頭上蓋著紅紗一樣的蓋頭,可是眉目卻那樣精致,那樣熟悉,恍惚間像是真的人一樣!

彭允張大了嘴,蹲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無比熟悉的“彆墅”和“婚禮會場”,慢慢地伸出手,想去摸一下坐在紅木椅上的紙人偶。

“哎,彆摸啊!”一個老邁的聲音喝止住了他。

白發老頭兒拖著腿腳,慌慌張張地走了過來:“這是客人定的貨,花了大價錢的,人家著急要用,你要是給我碰壞了,那我就麻煩了…”

彭允猛地抓住老頭兒的手:“這個彆墅,是你紮的?”

老頭兒莫名其妙地答:“是啊,費了好大工夫呢。”

彭允喃喃地說:“太真了,實在是太真了。”

老頭兒樂了:“那當然了,祖傳的手藝,幾十年都靠這吃飯,靠這個給我兒子在城裡買了房呢!怎麼,你也想來一個?”

彭允怔怔地點頭。

老頭轉身,顫顫巍巍去拿筆:“那你得先付定金。我隻收現金,沒什麼你們年輕人用的那些微信…”

彭允卻再次抓住老頭兒的衣袖:“我想問一個問題…”

“既然是成親的場景,為什麼沒有紮新郎?”

老頭兒漫不經心地說:“咳,本來是該有新郎的啊,等明兒我這不就紮完了嗎?還不是定這個的小邱,我家老朋友了,非要我今天給他送過去。唉,真的是…明天我兒子回來,就能我兒子去送貨,小邱偏不乾,非讓我送過去。我送完這個,還得去買紙紮買竹篦…累壞我的老腰了喲!”

他囉裡囉嗦地,還在吐槽小邱沒耐心:“沒紮完都讓我給他送過去,你們年輕人哎,火急火燎的。都不知道非趕在今天要做什麼?”

“不過轉念想想,我也無所謂。”白發老頭嗬嗬笑,“反正少紮一個紙人,省材料又省功夫。占便宜的那個人,是我。”

占便宜的那個人,是我。

短短的一句話,如同轟鳴的雷聲,驟然在彭允的耳邊響起,震得他腦海中突然一陣清明。

“你說什麼?”他轉過頭來看著老頭兒,“原來占便宜的那個人…是你?”

彭允突然間明白了這一切。

“原來占便宜的人是你...那麼會死的人,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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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動物園,十一剜,江湖三句半,天鵝海北岸天空城南,快樂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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