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燃著幽冥鬼火,陰森的藍籠罩掛滿紅帳的婚房,氛圍詭異。
夭夭的指腹觸及柔軟布料,隨著男人話落,她的手指一顫,於是大片的血水從嫁衣裡滲出,蔓延至夭夭的指腹上。
“嘔——”腥氣撲麵而來,夭夭趕緊用手捂住口鼻。
她實在太怕了,但眼下局勢不明,她不敢做出什麼大動作。男人見夭夭的手指被血染臟,顰眉拉過來擦拭,“你看你,總是這麼不小心。”
很認真幫夭夭擦乾淨手指,他問著:“小白不喜歡這身嫁衣嗎?”
夭夭不知該怎麼回答。
男人手心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這種寒氣是從骨頭裡透出,是火屬性的夭夭最受不得的。感覺手指都要被男人凍掉了,她不找痕跡抽回,說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好多血。”
可以被認為喜歡這麼多血,也可以認為不喜歡這麼多血,就看這個男人自身怎麼理解了。
不,確切的說這是一個男鬼。
夭夭視線飄忽,在幽冥鬼火的照映下,她的影子始終伴隨在自己身側,可眼前的紅衣男子沒有影子。
“也是。”紅衣男鬼笑了,他低眸看著托盤中的紅嫁衣,語氣溫溫柔柔,“小白最怕血了,那次我被爹打傷流了血,你伏在我腿上哭了好久。”
揮手打落榻上的血嫁衣,他對著夭夭道歉:“是我不好,本來想用這身嫁給同你道歉的,卻忘了小白怕血。”
“他們的血又腥又臭,我晾了許久也沒把這嫁衣晾乾,小白穿上會弄臟雪白的毛發。”
男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番喃喃後,他語氣一凜:“他們也不配得到小白的原諒。”
夭夭正尋找著脫身的機會,就隻是輕微一動,男鬼就瞬間抬起麵容。青白的俊容陰戾嗜血,他同夭夭咧嘴一笑,“沒關係,我還準備了一身嫁衣。”
“小白乖啊,我這就去給你拿。”
夭夭勉強擠出笑容,在男鬼出門離開後,她迅速的從榻上坐起。靈力還在,她捏了傳音符送入虛空,誰知碧綠的靈力團子在空中打了個轉,直接消散了。
……這是什麼情況?
夭夭晃了晃手腕上的神音鈴,“時舒,你在嗎?”
“能聽到我說話嗎?”
她邊說著邊推開房門,入目的是一片昏黃泛紅的天空,院中央栽種著一棵巨大的赤花樹,上麵懸掛著十二具捉妖師的屍體。
這裡是夭夭之前來過的文白小居!
絲絲陰氣從身後撲麵而來,夭夭看到一縷紅衣糾纏著黑發從身後飄出,身體僵住,她微弱的扭過麵容,看到剛剛離開的男鬼正浮動在她的身後。
就如同漂浮在水中,男鬼紅衣浮動蕩起錯位水紋,除了臉整個身子都散在虛空中。他青白陰森的麵容與夭夭貼的極近,與夭夭動作統一的扭頭,兩人視線相對,夭夭看到一雙赤色沒有眼珠的雙眸。
詭異的笑容在那張臉上緩慢咧開,他幽幽問:“小白,你要去哪裡?”
啊啊啊啊啊啊——
夭夭嚇得渾身顫抖,在這一刻她失了攻擊反應,蹌踉著後退倒地,用手捂住了眼睛。她不怕妖不怕怪就怕鬼,眼前出現的畫麵讓她頭皮發麻,就好似被雲山秘境中的千足土龍舔了一口。
陰影籠罩,可憐的小獸蜷縮在地麵手腳發軟,當她想起自己可以用靈力攻擊時,男鬼心疼的握住夭夭的手臂,“小白你怎麼了?”
夭夭睜開眼睛,發現男鬼又恢複成‘正常’的模樣,他將懷抱的紅嫁衣在夭夭眼前展開,“你看,這身嫁衣你喜歡嗎?”
確認這是一身正常的嫁衣,她勉強擠出笑容,點了點頭,“……喜歡。”
“那小白快換上試試,明日就是咱們大喜的日子了。”
……什、什麼大喜?夭夭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等她弄清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男鬼將她從地上拉起,開心的催促:“小白換啊。”
在他眼前換衣服?!
夭夭攥緊了嫁衣,她往榻邊走了兩步遠離男鬼,將嫁衣放在了榻上。手指搭在衣帶上,夭夭見男鬼還直勾勾盯著自己看,她忍著害怕出聲:“你不出去?”
“哦對,小白最害羞了。”男鬼點了點頭往外走。
夭夭忽然出聲喊道:“李成文?”
“怎麼了?”男鬼茫然回頭,接著十分委屈道:“你以前都喊我成文哥哥。”
夭夭確認了男鬼的身份,定住心神順從喊著:“成文哥哥。”
“你先出去等我吧。”
男鬼李成文一怔,盯著夭夭看了片刻,他瞳眸渙散出了房間,還細心為夭夭關好了房門。
隨著男鬼離開,夭夭腕上的神音鈴微弱響動,燕和塵虛弱的聲音從裡麵傳出:“夭夭,你還好嗎?”
總算聯係上了!
夭夭好怕李成文又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後,她褪下自己的外袍動作迅速穿著嫁衣,邊穿邊小聲問著:“你現在在哪裡?”
燕和塵氣息微弱,“我不知道,這裡昏暗的像是個密室,南明珠也在這裡。”
“你還好嗎?”
夭夭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好的是她找到了李成文,不好的是她是被李成文抓來的,而且好像還要被迫結婚。簡單同燕和塵說明了自己這邊的情況,燕和塵著急道:“容師兄沒同你在一起?”
夭夭現在都聯係不上容慎。
“小白,好了嗎?”門外李成文出聲問著。
夭夭連忙掐斷了神音鈴,整理著嫁衣回道:“馬上!”
這身嫁衣裡三層外三層十分繁瑣,外袍拖地繡滿了花騰,衣擺上還繡了隻雪白毛茸茸的小狐狸。
手指觸上栩栩如生的狐狸繡紋,夭夭不由想到自己聽到的那些故事,很多人都說,小白是隻白狐。王大人雖然不相信小白是妖,可也沒證據證明她不是。
小白究竟是不是狐妖呢?李成文又因何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抬起麵容,夭夭從銅鏡中看到自己的相貌。她剛剛被李成文嚇得太厲害,露在外麵的大尾巴和毛茸耳朵都已應激炸蓬,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夭夭不確定李成文是不是因為她的半獸體才將她錯認成小白,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施術將自己的尾巴和耳朵收起,深吸了口氣衝著門外道:“我好了。”
李成文動作極快的推門進來,在看到夭夭穿著嫁衣的模樣時,臉上笑容一收,狠戾道:“你不是小白!”
“你是誰!”
果然,李成文看到夭夭收了耳朵和尾巴後,性情大變。
血風湧起,李成文化為幻影迅速朝夭夭撲來,夭夭這會兒情緒已經穩定,早已料到了李成文會發瘋,她動作極快避開李成文的攻擊,雙手結印將他困在原地,用了幾道靈力暴擊將他的身影打散。
然而沒用的,李成文是厲鬼,這種因陰怨煞氣形成的厲鬼魂魄難散,哪怕容慎在她身邊,兩人也難將他驅散。而且強行打散厲鬼的魂魄,會折損他們的修行。
還是那句話,厲鬼在渡不在滅,它非生來的惡鬼,隻是執念太深罷了。想要度化厲鬼,還是要得知他生前的經曆。還好,夭夭先前在無極殿修煉的時候,容慎同她講過這方麵的知識。
加強陣法的禁錮,夭夭化為靈光試圖衝入李成文的識海,然而李成文對生前的記憶極為排斥,夭夭試了幾次都無法衝進去。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李成文被夭夭控製著,俊秀的麵容開始扭曲變形,脖頸間根根青筋爆出。
一縷縷的鮮血從他赤紅無眼珠的眼中流出,夭夭被他身上的陰戾灼傷,從識海中彈出摔在地上。
不好,夭夭要控製不住他了。
靈力一動,夭夭急忙又變出自己的毛茸耳朵和大尾巴。趴伏在地上,她可憐兮兮喊著:“成文哥哥。”
李成文身上的陰戾之氣瞬間收住,渙散的血眸逐漸恢複,他動了動僵硬的脖子看向地麵,望著夭夭的耳朵喃喃喊著:“小白……”
就是現在!
趁李成文不備,夭夭迅速鑽入他的識海中,落到一塊平坦的地磚上。
這裡是滅門前的李府,敞亮的宅子中栽滿了花花草草,不時有一兩隻小貓從樹叢中跑過,年輕的丫鬟端著托盤行在長廊中。
一名穿著青衫的清秀男子緩緩從長廊走出,他身邊跟著一位素衣女子,在院中站定,男子轉身看向身旁的女子,目光溫柔含笑。
這是李成文和小白,夭夭認出兩人的身份,趕緊走到他們二人之間。
李成文執起小白的手,柔聲說著:“爹娘已經同意我們成婚,等我從雲鄉回來,咱們就立刻成親。”
小白漂亮的狐狸眼上挑,她長有一張豔麗妖媚的麵容,笑起來卻十分孩子氣。重重點了點頭,她應了聲好,李成文道:“你等我回來。”
小白笑出小酒窩,“我等你。”
伴隨著李成文離開,李府的光線一寸寸暗下,小白輕撫自己的小腹,緩慢在院子中散步。忽然間,一盆狗血劈頭澆到她的臉上,小白驚呼一聲遮住眼睛,聽到雜亂的腳步聲漸近。
“本道人就知道她是妖孽,隻有妖才會害怕這血!”
小白明明是被這劈頭而來的狗血嚇到了,卻硬是被兩撇胡子的神棍汙蔑成怕狗血。幾道亂寫的符紙丟到小白身上,小白躲了躲很是無助,“夫人這是做什麼。”
李成文的娘哼了聲,“自然是收了你這妖孽。”
“大師,她怎麼還不現行?”
神棍不慌不忙抽出自己的腰間的鞭子,“此妖道行高深,容本道人用這打妖鞭打上一打,不出幾鞭,她定會現出原形!”
啪——
帶著倒刺的鞭子惡狠狠刮在小白身上,小白眼睛糊滿了血看不清周圍,被一鞭子抽倒在地。她柔弱護住自己的小腹,無論怎樣哭喊都換不來神棍的同情,身體蜷縮發抖,竟真變出了狐狸耳朵和尾巴。
“我是妖又如何,我從未害過人!”小白的臉頰被抽出一道兩指寬的血痕,大半個身體被狗血澆透,如同食人血肉的妖怪。
她說李成文知道她是妖,可他不在意兩人是真心相愛,而且她還懷了李成文的骨肉。
“我兒子怎麼可能會喜歡妖孽,定是你蠱惑了我兒子!”
李府夫人聲音尖銳,她懼怕長出利爪獠牙的小白,催促著神棍,“大師快收了她,一隻狐妖竟還妄想給我李家生孩子,她生的也定是孽障。”
小白搖著頭,“不是的。”
她爬起來想跑,卻幾個大膽的家丁強行按住。神棍哪裡真的會收妖,他本想將小白趕出李家了事,哪曾想到小白真的是妖。
到底是有些怕了,他抽出自己的打妖鞭遞給李夫人,“本道人不可過多插手人界的事,既然狐妖已幫你們抓住,剩下的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在神棍跑後,李府夫人把小白綁了起來,她用打妖鞭一下下抽打著小白,再一鞭抽到小白的肚子上,小白痛叫出狐吟,終於忍無可忍爆出靈力,將身上的繩索震開。
“妖怪殺人了!”李府的人四散而逃。
李夫人被小白的靈力彈開,一頭撞到院中的石頭上,小白本該跑的,但她見李夫人昏死過去,仍是拖著受傷的身軀走到她麵前,她救治李夫人時哭著問:“為什麼,你們為什麼一定要逼我。”
“我沒害過人,隻是想和成文哥哥在一起,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噗——
一口鮮血噴出,小白小腹絞痛蜷縮在地麵,醒過來的李夫人嚇得連忙後退,“快來人啊,抓住這隻狐妖!她要殺了我!”
火光溢出,李老爺救妻心切,朝著小白扔了火把,火焰瞬間吞噬她的衣角。
微弱的靈力無法自救,小白哭喊著想要用水撲滅身上的火,她淒厲的聲音傳遍整個李府,“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我真的沒有害過人——”
“成文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