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啟明開始了一場單機遊戲馬拉鬆。
玩完掃雷玩紙牌, 玩完紙牌玩接龍,一下午都沒出去。
江妙妙也沒進來, 大概是在樓下抱著那條狗傻樂。
想到這裡,他按鍵盤的手指更用力了,恨不得把鍵盤戳穿似的。
他不著急,到了晚上, 她總要進來睡覺的,到時總不能再無視他。
可惜現實總是出人意料。
當吃過晚飯洗完澡,完成今日鍛煉任務後, 他回到房間抱著電腦, 看似在玩遊戲, 實則守株待兔時,江妙妙推開門,輕手輕腳走進來, 拿起枕頭和一床被子準備離開。
陸啟明沒法再裝平靜了。
“你要去哪裡?”
“到隔壁睡。”
“為什麼要到隔壁睡?”
兩人從搬進來就一直在這個小房間睡,隔壁連床墊都沒有,她寧願去睡地板嗎?
江妙妙解釋道:
“肉肉不肯離開我, 把它單獨留在外麵就叫個不停。要是帶它進來睡吧,你又不喜歡。所以我先陪著它睡兩天,等它習慣了再搬回來。”
陸啟明麵黑如炭。
“搬回來做什麼?直接住那裡,反正現在你心裡隻有狗。”
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生氣了?”
“沒有。”
“我不去了,弄個紙箱子來給它當窩, 就放在門背後怎麼樣?”
“要走快走, 彆囉嗦。”
陸啟明下了逐客令, 戴上耳機怒氣衝衝地敲鍵盤,看起來像是要打人。
江妙妙不敢招惹他,抱著枕頭被子默默地退出去,為他關好門。
陸啟明哪兒有心思放在遊戲上?等她一走,就關了電腦躺進被窩裡,企圖用睡眠緩解不快。
然而彆墅隔音不算好,喪屍的嚎叫不停從窗外傳來,吵得他無法安睡。
沒過多久,他還聽到了來自隔壁的歡聲笑語。
“嘻嘻嘻,好癢,彆舔我手……哎呀,地上臟……”
那麼開心,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過。
陸啟明心裡酸得像打翻了醋壇子,用被子蓋住腦袋,假裝什麼都聽不見。
十分難熬的一夜結束了。
早上六點半,他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下樓做飯。
路過隔壁房門時,他特地停下來側耳傾聽。
裡麵安安靜靜,什麼聲音都沒有,她應該還沒醒。
陸啟明走到廚房,看著架子上的鍋碗瓢盆點了根煙。
嫋嫋煙霧中,他在思索。
今天早上吃什麼?
家裡有臘肉、火腿腸、鹹鴨蛋、脫水蔬菜。
主食也有米、麵粉、粉絲、泡麵,可以做出豐盛的一餐。
但鑒於對方昨天的表現,他隻想給她喝白開水。
陸啟明抽完了一根煙,聳聳肩,開始刷鍋洗米,決定做吃普通的白粥配榨菜。
他知道她已經吃膩了,不過……誰讓她眼睛裡隻有狗呢?
狗是不會做飯給她吃的。
他越洗越解氣,洗好後把鍋放上電磁爐,打開開關,便不用管了,徑自在客廳地板上做起俯臥撐。
彆墅裡沒有健身器材,這對他來說不是難題。
隻要願意,水桶、電磁爐,所有有重量的東西,都是他的道具。
陸啟明練得汗流浹背,心情也因此緩解不少。
正準備穿上防護服,去外麵跑兩圈,一個白影從樓梯下來,飛快地鑽進廚房。
他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眼花,走進去查看。
隻見昨天撿回來的傻狗趴在垃圾桶上,用鼻子翻得不亦樂乎。
“住手!”
陸啟明低喝。
江肉肉僵住,小心翼翼地回頭,看見是他,立刻縮去角落。
陸啟明把被它弄出來的垃圾撿回垃圾桶,蹲在它麵前,指著它的鼻子惡狠狠地說:
“這裡不是你的家,不想被趕出去,就自覺一點,懂不懂?”
江肉肉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輕輕舔舐他的指尖。
他以為這是示弱的表現,準備放它一馬。
誰知下一秒,對方齜著尖牙衝他手指嗷嗚就是一口,趁他驚訝時從他□□底下鑽出去,撒丫子狂奔。
陸啟明:“……”
小狗的咬合力有限,手指沒有破皮,痛也不是無法忍受。
但是如此狡猾的東西,叫人怎麼能忍?
他抄起一個平底鍋追出去,江肉肉已經靠它的四條小短腿奮力跑上樓梯。
陸啟明速度快,轉眼就追到它身後,揪著它的後頸皮把它拎起來,用平底鍋敲敲它的圓腦袋。
“跑,你還跑!”
江肉肉拚命扭動著身體,還想咬他。
陸啟明更生氣了,“你彆想為虎作倀,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丟出去?”
江肉肉衝著他齜牙咧嘴,顯而易見的不服氣。
“你們在乾嘛?”
樓梯上方傳來聲音,江妙妙穿著睡衣站在那兒,一臉驚訝。
江肉肉反應極其迅速,聽到聲音的第一秒便合攏嘴巴垂著頭,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陸啟明氣得要死。
“這條傻狗翻垃圾桶,垃圾弄得到處都是。”
江妙妙走過來心疼地接走它,撫摸著它的腦袋說:
“真的嗎?哎呀,都怪我起得太晚,沒有給它提前準備早飯,它肯定餓壞了。”
“……它還咬我。”
“咬了哪裡?”
陸啟明把手指遞過去,她左看右看看不出痕跡。
“哪裡有?”
他定睛去看,發現自己也找不出來,乾脆收回手指,冷酷地說:
“它不能留在這裡。”
江妙妙表情立馬變了。
“為什麼?昨晚不是都好好的嗎?”
陸啟明有一堆的理由。
“現在情況特殊,我們的生存資源很有限,沒法再多養一條狗。”
“是嗎?你昨晚啃了幾個鴨脖?”
“……跟這個沒關係。”
江肉肉聽不懂他們的話,但是可以感知到身邊的氛圍。
它努力往江妙妙懷裡縮,用鼻子拱她的胳膊,圓圓的黑眼睛濕漉漉的,不停嗚嗚地叫,猶如一個即將被拋棄的小孩。
江妙妙看見它這副模樣,更加舍不得把它趕出去了。
外麵全是喪屍呀,不光吃人還吃狗。
它這麼弱弱小小地跑出去,能活多久?怕是用不了一天就被喪屍們吞吃入肚了。
就算僥幸不被吃,它也撐不了太久。
沒人、沒食物,它太小,抓老鼠都抓不到。
“讓它留下好不好?”
江妙妙緊緊抱著它,聲音軟軟的。
“我保證把它教好,不亂翻垃圾,不亂咬人。它吃的不多,不會影響什麼的。”
陸啟明無話可說,憤憤道:
“隨便你。”
他說完要走,她抓住他胳膊。
“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要欺負它。”
到底是誰在欺負誰?
陸啟明用力瞪了眼江肉肉,沉悶地嗯了聲,抽手便走。
粥煮好了,他隨隨便便喝了兩碗,回房間去。
兩人誰都沒心思出門乾活,一個待在樓上,一個待在樓下。
江妙妙知道他肯定在生悶氣,特地從零食堆裡挑出些平時自己都不太舍得吃的,用盤子裝著給他送上去。
他盯著電腦,根本不理她。
她隻好訕訕地離開,下樓陪江肉肉。
陸啟明並沒有徹底放棄,玩遊戲的同時在琢磨對付它的辦法。
不就是比狡猾麼?他不可能比不過一條狗。
下午,江妙妙在午休,江肉肉趴在她身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像個白絨線球。
陸啟明躡手躡腳走進去,把手機放在窗台上,拆了一包豬肉脯放在手機上,然後打開窗戶,退出房間,隔著門縫看。
江肉肉被香味喚醒,抬頭望向窗台,興奮地跑過去。
窗台太高,它站起來也夠不到,跳了一下又一下。
最後奮力一蹦,鼻子撞了過去。手機連同豬肉脯一起飛出窗外,落在院子裡,屏幕被石頭磕得粉碎。
江妙妙驚醒,坐起身看著聲音來源處。
江肉肉意識到大事不妙,立刻趴在地上,可憐兮兮地衝她搖尾巴。
陸啟明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悠哉悠哉地玩撲克。
半小時後,他下樓倒水喝,看見江妙妙坐在客廳地板上,拿著屏幕裂成蜘蛛網的手機心疼得直歎氣。
“怎麼了?”他明知故問。
江妙妙不好意思說是被狗弄的,隻道:“以後沒手機玩了。”
“沒事,去數碼城再拿幾個。”
可她需要的不是手機,是手機裡的遊戲呀。
就算拿了新手機回來,去哪兒下遊戲?
唉,狗是自己帶回來的,苦果也隻能往肚子裡咽。
江妙妙決定化悲痛為食欲,去放食物的房間裡拿東西吃。
不進去還好,進去她更痛苦了。
“這、這是誰乾的?”
包裝袋全部被拆開,薯片餅乾碎的滿地都是。
她最喜歡的水果糖的包裝也不翼而飛,糖果上粘滿灰塵與碎屑。
陸啟明走進來,左右看看,撿起一塊餅乾說:
“你看。”
她湊過去,看見幾個清晰的牙印。
那獨具特色的印記靠人嘴是咬不出來的,因此罪魁禍首肯定是……
“江肉肉!”
正在睡覺的傻狗虎軀一震,夾著尾巴探頭探腦地溜過來。
江妙妙抓住它的後頸皮,把它關進一個房間裡。
“這幾天你不許出來!”
“嗚嗚嗚——”
它用力撓門,可惜她處在氣頭上,什麼都聽不見,氣呼呼地回了房間,一頭鑽進被窩裡。
陸啟明如願以償,渾身輕鬆,心情大好,特地煮了碗麵條,端上樓去撫慰她受傷的小心臟。
被子鼓起一個小包,她縮在裡麵一動不動。
他拍了拍小包。
“彆生氣了,何必跟條狗一般見識?起來,我給你煮了麵。”
等了幾分鐘沒等到回應,他歎了口氣,放軟聲音繼續安慰。
“手機壞了就再拿新的,我們搬台性能好的電腦回來,裝滿單機遊戲,還可以用電視放碟片看,不會無聊的。食物更簡單,超市裡應有儘有。這個超市吃完了,我們就換一家超市。
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那條狗扔出去,這樣我們就能恢複之前的生活了,對不對?”
她還是不說話,他端起麵碗吹了吹,讓香味在房間裡蔓延。
“快吃吧,不然麵條都要涼了。你中午光顧著喂那個白眼狼,自己都沒吃多少。”
江妙妙終於探出腦袋,眼睛紅紅的,狀態非常低落。
“我不想吃,你出去吧,彆管我了。”
陸啟明看見她這幅模樣,皺了皺眉。
“你就那麼喜歡那條狗?它到底哪裡好?”
“我不是喜歡。”
“那是什麼?”
她欲言又止,躲進被窩裡不肯說。
陸啟明放下碗,掀開被子非要她說。
江妙妙藏無可藏,隻好如實說道:
“你有朋友,遲早是要去找你朋友的,狗不一樣。它的世界裡沒有其他,隻要我養它,它就永遠不會離開我。”
那次喪屍潮過去,他離開她去找朋友時,她一個人躺在陰暗肮臟的地下室,感覺像要死了。
孤獨不可怕,可怕的是習慣陪伴後再迎來孤獨。
安靜不再是享受,而是折磨,鋪天蓋地的襲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在痛苦中越發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助。
陸啟明要是走了,那她就是躲在角落裡的狗。
無法對抗和抵擋這個世界,日複一日的消瘦、虛弱,直到湮滅。
活著是痛苦,自殺也難受。
要是身邊有個同病相憐的伴,大概就不至於絕望吧。
她想著想著,眼淚滴在被子上,用力咬著嘴唇,不想在他麵前示弱。
陸啟明怔怔地看著她,從未發現原來她是這麼脆弱。
對於活著這件事淡漠的態度隻是麵具,隱藏在麵具後的,是她對這個世界深深的畏懼。
他心情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說,默默地抓住她的手。
“我不會離開你。”
江妙妙撲在他肩上,身體不停顫抖,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他抱住她瘦弱的身體,輕輕拍打她的背脊。
“我不會離開你,我發誓。就算哪天真的要走,我也一定帶你一起走。”
“那狗怎麼辦……”
她抽泣著問。
“留下來。”陸啟明說:“不是你說的麼,它吃得不多,我們一人省兩口出來就能養活它了。”
“可它不聽話呀,亂翻東西,還弄壞我手機。”
“……其實那些東西是我拆開的,手機也是我故意放在窗戶上的。你的手機沒摔壞,摔壞的是從數碼城拿回來的同款,原來那部在我枕頭底下。至於它,隻翻了垃圾桶而已。”
江妙妙停止哭泣,狐疑地說:“可牙印不是你的呀。”
“那是我用叉子摳出來的。”
陸啟明見她終於不哭了,鬆了口氣。
“它是條好狗,很乖,我們繼續養著,你不要難過了。”
她當然不難過,她隻是……
“陸啟明!你太無恥了!”
將近一米九的男人,去誣陷一條小奶狗!要臉嗎?
江妙妙抓起一旁的掃把,追著他打。
陸啟明抱頭逃竄,狼狽不堪。
鑒於他的卑劣行徑,當天晚上江妙妙單方麵宣布——這個月的一日三餐,都歸他承包了。
陸啟明叫苦不迭,但是沒有反抗的餘地,隻能認命地接受了這個懲罰。
天氣越來越熱,兩人一狗每天都要洗澡,耗水量逐漸增加。
陸啟明幾乎每天都要花一個小時的時間去湖裡提水,儘管體力足夠,時間一長還是嫌麻煩。
一次外出搜集物資時,他們偶然發現了一個電動抽水泵。
馬力強大,隻需插上電,一頭連接水源,一頭連接水桶,抽水十分鐘,夠他們用三天。
二人立刻將這個好寶貝抬回了家,陸啟明用電線和膠帶改裝了一個插線板,讓它的長度能從彆墅牽到人工湖邊,為抽水泵提供電力。
接著他將水泵兩端都連接好,水管這頭放進湖裡,水管那頭放進屋頂的水桶裡,中間加了個從飲水機上拆下來的過濾器,帶著江妙妙站在彆墅窗戶後麵,按下插線板的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