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地來說,陸啟明是逃出來的。
實驗室已經搬到城市,他完成了當初約定好的所有任務,本來可以直接離開,但是政府那邊正在籌備戰後表彰大會,用以鼓舞士氣表揚英雄,肯定所有人的付出。
他這個奉獻出身體,冒著性命危險協助專家研發出疫苗的人,理所應當是被表彰的一份子。
另外所有人都很好奇他的模樣,對此充滿期待。
表彰大會定在明天,陸啟明住在招待所裡,享受著最高級的待遇。
然而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逃走。
拎著幾條煙,趁所有人不備時,偷偷溜出招待所,搭了輛不認識的黑車。
根據以前打電話時,江妙妙所提供的地址信息,一路找過來。
兩人坐在一起消滅那盤紅燒肉時,他透露出自己逃跑的經曆。
江妙妙不信。
“政府要把你評為英雄?”
“嗯。”
“你還不想當?”
陸啟明點頭,滿臉寫著“高風亮節”四個字。
江妙妙滿臉鄙夷,趁他沒注意夾走盤子裡最大的一塊肉。
“你在實驗室關傻了吧?這種話也拿來騙人,當我是白癡呢。”
他攔路搶劫,抓住她的筷子把肉送進自己嘴裡。
“你是不是白癡不確定,但這件事絕對是真的。”
“不可能。”
江妙妙篤定道:“如果是真的,你為什麼要跑?當初是誰口口聲聲說,沒有男人不想當英雄。你要住豪宅開跑車,被所有人尊敬,被美女投懷送抱。有小家碧玉的,有美豔性感的……這些難道是我夢裡聽到的?”
陸啟明嘿嘿一笑,捏著她的下巴親了親。
她整張臉都嫌棄地皺成了一團,因為兩人都吃得滿嘴油。
“那些話是我說的沒錯,可我已經醒悟了啊。天大地大,比不上自己家的狗窩。大美女小美女,都比不上我的鐵憨憨。”
江妙妙推開他,“誰是鐵憨憨?”
“你猜。”
她正想給他兩拳時,耳中聽到敲門聲。
兩人回頭望著門,江肉肉嗅到外人的氣息,警覺地豎起耳朵。
“可能是鄰居來借東西吧。”
江妙妙放下筷子過去開門,站在外麵的,卻是兩個人高馬大的陌生男人。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對方便客氣地說明了身份。
“您就是江妙妙小姐吧?您好,我們是徐將軍的助手,他全權負責過兩天的表彰大會。”
江妙妙懵逼,“徐將軍?哪個徐將軍?”
對方失笑,“您在開玩笑嗎?幸存者裡,最出名的那個徐將軍啊。”
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張臉,頓時驚訝地捂住了嘴。
徐將軍……那可是真大佬,戰前就進了國|務|院的。
對方見她已經明白了,繼續介紹。
“由於陸啟明先生突然不告而彆,我們擔心他的安全,調查到他來了這裡,所以特地來看看。請問他在嗎?”
臥槽,敢情真是逃出來的?
江妙妙忙點頭,說在,讓他們進去。
正在瘋狂吃肉的陸啟明尷尬地停下動作,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擦擦嘴角。
助理笑道:“看來您身體恢複得不錯。”
他冷冷問:“你們來做什麼?我和陳宏的合約已經結束了,現在有人生自由。”
“您放心,我們不是來抓您的。隻是徐將軍希望您考慮一下,能否出席表彰大會。因為您,我們才能那麼快研究出疫苗,才能返回城市,表彰大會上理應有您的身影,否則太遺憾了。”
江妙妙走到桌邊,也說:
“人家都特地來請你了,就去吧,多好的機會。”
這是政府對他付出的認可,陸啟明曾因自己的身份不光彩而耿耿於懷,隻要經過表彰大會,以後無論他走到哪兒,也能挺胸抬頭了。
助理看了眼江妙妙,又想起一件事。
“還有,徐將軍希望你們能回去工作,為國效力。”
“你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還有我嗎?”
“沒錯。陸先生作戰經驗豐富,不應該浪費這麼強的能力。您之前在救援隊待過,表現也很出色。重建城市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很基礎的活兒,您二位留在這裡太可惜。眼下我國境內的喪屍已經清除完畢,但其他國家還在水深火熱中,需要我們的幫助。
徐將軍希望二位都能回去,加入救援隊,和其他出色的戰士一起,幫助其他國家的幸存者。”
難怪非要把他評英雄,原來是想給顆糖讓人賣命……
江妙妙果斷改變主意,對陸啟明說:
“我支持你,不要去。”
助理:“……”
陸啟明笑著眨眨眼睛,用大拇指指著她。
“看見了沒?我家管事的發話了,不去。你們走吧。”
助理嘴角抽搐,問江妙妙:
“江小姐是有什麼顧慮嗎?如果擔心遇到危險,那大可不必。現在對付喪屍的辦法已經很成熟了,人員傷亡非常少。你們都是最寶貴的戰士,政府會提供一切支援,來保證你們的安全。”
江妙妙搖頭。
“我們等了三四年才終於團聚,幸存者裡肯定有比我們更強,且勇於奉獻的人想加入救援隊,你們該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至於我和他……想過正常夫妻該有的日子。”
助理問:“您確定您想清楚了嗎?現在退出,你們以後是普通公民。可若是加入救援隊,立點功,退休後的生活水平完全是兩個級彆。”
目前社會還是處於共產共消狀態,不需要貨幣。
但是等生產力提上去,人口增多,生活水平恢複穩定後,肯定會變成末世前的樣子。
到時貧富差距、工作能力、社會地位,都會慢慢顯現出來,再也不會發生將軍和清潔工同桌吃飯這種事了。
他們拒絕救援隊的邀請,將來的生活大概率是努力工作,掙錢養娃,吵吵鬨鬨中夾雜著一些小幸福,忙碌而平庸。
但是有什麼關係?
能和陸啟明生活在一個有房子住,有飯吃有水喝,有電用,還不擔心被喪屍攻擊的世界裡,是他們曾經最大的夢想。
如今夢想近在眼前,給她金山銀山也不換。
江妙妙眼神堅定,點了點頭。
“我確定,你們回去吧,代我們向徐將軍表示謝意。”
助理見他們如此堅決,隻好去走廊給上級打電話。
幾分鐘後回來,對他們說:
“徐將軍能理解二位的想法,不過陸先生之前長期呆在實驗室,接受手術和藥物注射,雖然最近一次體檢結果顯示很健康,但仍然擔心以後他的身體會受影響。所以過兩天會有專人來照顧二位的生活,以後你們有什麼問題或者需要都可以跟他說,他會為你們解決的。”
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
江妙妙道謝,送他們出門。
走廊上有窗戶,窗外繁星滿天。
明亮的路燈光芒下,有小孩牽著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在散步。
她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感覺好極了。
然而轉身回客廳,留給她的卻是一個已經見底的盤子。
陸啟明振振有詞,“你手藝太好了,我實在忍不住。”
江妙妙:“……吃飽了沒?”
“還沒有。”
他舔了舔嘴唇,像個乖巧的孩子。
她端起盤子說:“等著,我再去給你做一份。”
幸好沒舍得把肉全部用掉。
陸啟明應聲,乖乖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一事,捧著飯碗追上去。
“彆走彆走,把肉汁留下來給我拌飯吃。”
紅燒肉的汁又甜又香,就是油膩了點,但對於吃了好幾年清淡飲食的他來說,口感剛剛好。
江妙妙隻好把盤子也留給他,獨自去廚房做飯。
幾乎把領來的食材用掉一半,才喂飽了家裡的三張嘴。
吃飽喝足,洗過澡,二人爬上江妙妙那張小的可憐的單人床。
床是1.5*1.8的,陸啟明想讓頭躺的舒服,腳就得懸空。想讓腳放的舒服,頭就得勾著。
調整了半天都沒用,忍不住抱怨。
“你這張床也太小了點。”
江妙妙腦門貼著他的胳膊,翻了個白眼。
“誰讓你回來不提前打招呼,現在家具店都關門了,我想換床也來不及。”
他笑嘻嘻地摟著她,把腳搭在她身上,總算舒服了點。
“不用換,這樣挺好的。”
江妙妙也覺得挺好,然而對方太沉,沒過幾分鐘她半邊身體都麻了,推了推他說:
“你壓死我了。”
陸啟明聽到壓字有點小興奮。
“我也注射疫苗了。”
“嗯?”
“我體內的CCI病毒已經完全消滅了。”
“……所以呢?”
“就算我們日夜生活在一起,也不用擔心被感染。”
“是麼?”江妙妙點點頭,“那很好,睡覺吧。”
陸啟明:“……”
懷中人說完就閉上了眼睛,他被孤零零地晾在一邊,難以置信。
忍了半天,實在憋不住,他戳戳江妙妙比之前飽滿許多的臉頰。
“喂,醒醒。”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聲,“做什麼?”
“我們已經分開三年了,中間雖然偶爾見麵,但都是在監控器下。”
“嗯。”
“我現在是個健康人,不用擔心傳染病毒給你。”
陸啟明頓了頓,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江妙妙:“不明白。”
“……”他趴在她耳朵上,低聲快速說了幾個字。
江妙妙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今天上了一天班,好累啊,睡覺吧。”
說完再次閉上了眼睛。
期待已久的重逢之夜居然是這樣的,陸啟明說不出的鬱悶,可又不好打擾她,隻得帶著遺憾閉上眼睛。
過了沒多久,困意湧上來,一隻手突然伸進他的衣襟,在裡麵亂摸。
陸啟明:“你在做什麼?”
江妙妙理直氣壯,“摸你。”
“你不是說自己很累嗎?”
“再累也不能冷落你啊。”
陸啟明好不容易冒出來的困意消散得無影無蹤,隱忍著衝動說:
“那你可不能反悔。”
她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一腳踢開被子,爬到他身上。
陸啟明:“……這麼熱情?”
她抬手打開床頭燈,掀開他的T恤。
卻沒有像意料中那樣動作起來,而是細細查看他的身體。
陸啟明有點尷尬,把衣擺往下拉。
“有什麼好看的。”
“彆動。”
她瞪了他一眼,他隻好縮回手,儘量擺出坦然的姿勢,由她看個夠。
他消瘦了很多,肌肉也不像以前那麼結實。
最可怕的是,身上密布著手術留下的傷口。
她去看他的大腿,曾經那個差點要了他命的巨大傷口,現在卻無影無蹤。
陸啟明見她表情疑惑,解釋道:
“以前體內有CCI病毒,傷口愈合起來快,也不留疤。後來注射了疫苗,愈合能力自然恢複成普通人的水平了。”
江妙妙驚道:“那你要開始變老了?”
陸啟明還沒想過這個問題,琢磨了一會兒說:“應該吧。”
“是跟普通人一樣,一點點變老。還是像剛出土的古屍,一下子氧化到麵目全非啊?”
陸啟明:“……你才是剛出土的古屍呢。”
有這麼罵人的嗎?
他,一米八多的肌肉壯漢,古屍?
江妙妙說:“你彆急嘛,我又不是在罵你,隻是擔心這個問題。”
外表一下子從二十多變成五十多的話,那視覺衝擊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她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陸啟明無語地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你摸摸,變老了嗎?”
她細心感受手底下的皮膚,緊致光滑有彈性,手感極佳,完全不像老人。
江妙妙鬆了口氣,捏捏他的臉頰說:
“太好了。”
陸啟明起了興致,“要是我外表也變成老頭,你會怎麼辦?”
“我大概要愁死了吧。”
“愁死?”
“五十多歲的人,還跟個傻子似的。偏偏我跟他結婚了,離婚又麻煩,可不得愁死。”
陸啟明黑了臉,“好啊,居然想跟我離婚。”
江妙妙抬起臉。
“不服氣啊?”
他一個猛虎翻身,與她調換了位置,在她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
江妙妙悲痛控訴:“家暴!這是家暴!”
陸啟明撥開她礙事的頭發,從後頸一路吻了下去。
長夜漫漫,春色無邊。
床實在太小,結束以後江妙妙維持著趴在陸啟明身上的姿勢,精疲力竭地睡著了。
早上七點,老年機刺耳的鈴聲打破房間的寧靜,兩個人同時被吵醒。
陸啟明痛苦地捂著耳朵。
“誰這麼討厭,大早上給你打電話?”
江妙妙把手機抓過來看了眼,打著哈欠關掉鈴聲說:“是鬨鐘,該起床上班了。”
上班?
他回來了她還想上班?
陸啟明想都沒想,雙臂如同鐵箍般箍住她。
“不準去。”
江妙妙:“開什麼玩笑?放手。”
“要麼請假,要麼找人代課,要麼辭職,反正不許走。”
“……大家都忙得很,找誰給我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