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瑾帶著一盒藥丸,又帶著皇後給的一些藥材,便安靜的離開,沒有說多餘的話。
他一向如此,自從八歲那年,他就再不能輕易開口,每一次說話,都像是有刀在割他的喉嚨。
說是意外,可事實上不過遮掩醜事的擋箭牌,他因年少氣盛,過於鋒芒畢露,不懂的掩飾自己的光芒,結果被人毒害。
在喝到毒藥時,他便察覺到不對,當時想要逃跑,誰知那下毒之人見事情敗露,便打算乾脆動手滅口,一了百了。
他被打暈,丟在火海裡。
能活下來,全靠自由養著他的一個老太監拚了命衝進來將他救了,可嗓子卻壞了。
嗓子眼那似乎傷口一直在愈合,可隻要他進食,稍微一觸碰,傷口又會裂開,每次吃飯,都仿佛一種酷刑,可不吃,又會胃疼。
不論湯湯水水,隻要經過嗓子眼的位置,都能引來一場折磨。
到後來,吃東西,已經成了他的陰影。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死。
還有仇未報。
當初的一切被‘意外’兩個字藏起來,可他不是傻子,一切都記著,沒還回去不過是因為暫時沒能力。
想到這裡,桑瑾看了眼手邊的藥丸盒子,也不知道這牧家書香世家,牧青璃此人聽說最新詩書,怎麼會突然去學醫?
這半個月一來,她在宮中雖然從不出門,可有些消息還是被會泄露出來。
堂堂鄭國公府的少夫人,卻在婚後開始學醫,莫不是真的如同流言那般,被曾經的情敵,如今的婆婆,給折騰怕了,想要自救?
今天去鳳儀宮,桑瑾也確實被驚到了,隻能說她天賦過人,居然真的在短短半個月,將太醫都無法解決的難題,給解決了。
皇後的麵色,說是半個月年輕了十歲也不為過。
一下子仿佛重回年輕時候,這樣的本事,桑瑾眸色一頓,打開盒子,將那簡陋憨態的大瓷瓶拿出來。
整個拿出來後,瓷瓶更顯得胖呼呼的,圓肚子裡裝了許多藥丸,他打開,鼻尖聞到熟悉的中藥材味,帶著苦澀,可在這苦澀中,他似乎又嗅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在這滿是苦澀的藥味的瓷瓶裡,這一點點香甜的味道就顯得十分特彆了。
“殿下,奴才先給您試一下吧?”伺候他的平安有些擔心的說了一聲。
桑瑾搖了搖頭。
皇後是不可能害他的,這個表妹給他是也並無半點心虛。
隻是當他倒出一顆深褐色的藥丸到手心,要放到嘴裡時,手指卻是一抖,馬上那疼痛又會到來了。
他眼皮一跳,斟酌幾番,還是放棄了。
皇後說這個治療風寒的,也許對他嗓子有用,可那作用肯定不大,先放著吧。
想完,桑瑾將藥丸放回去,蓋上蓋子,又放回盒子裡,靠在馬車上,思考著待會兒走時,要帶哪些東西。
蘇州水災,感染風寒的人肯定很多,這方麵的藥材得多帶一點,還有賑災的糧食和銀錢……
隻是他想到一點。
鄭國公在半個月前剛被皇後派人去落了麵子,隔了許久才提出讓他去蘇州治理水患,看起來像是給了他一個肥差,可他直覺,這個鄭國公,不會給他什麼話好事。
聽說水災之後,往往伴隨著瘟疫,雖然暫時沒有消息說有瘟疫,但桑瑾心頭還是一凜。
隻希望情況在可控製範圍內了。
*
待在鄭國公府的沉香凝也聽見這個消息了,愣了片刻後,她差點笑出聲。
“夫人?”碧落嘟囔一句:“聽說是鄭國公提出來這個事的,可這不是讓三皇子撿便宜嗎?到時候立功回來,寒露院那位,怕不是要更加得意了,如今都靠著皇後,半個月不願意回來。”
沉香凝瞥了她一眼:“你懂什麼?”
碧落噘嘴:“那您說,這對我們有什麼好的?”
沉香凝沒有說話,笑吟吟的對著鏡子描眉,想著記憶裡的事情。
蘇州水災的事,在一個月前已經有一個大臣帶著賑災的東西過去了,不過此時傳遞消息緩慢,沒人知道那邊情況具體怎麼樣。
看起來像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可沉香凝雖然隻活了未來兩年時間,但也知道,這次去治理蘇州水災,並不是什麼好事。
事實上,原本這次水災,應該是鄭國公在第一次就被派去,結果因為當地知府沒有如實稟報災情,感染瘟疫,死在他鄉。
因此這一次,沉香凝堅決不讓他離開,當時兩人正新婚,鄭國公也不想離開,因此推辭了這個看起來是肥差的事情。
果然這一世也和記憶裡一樣,第一次去的大臣到現在也沒回來,雖然還沒傳來身亡的消息,但也差不多。
她記得,因為蘇州水災,朝廷一共派了三次大臣過去,死傷百萬,橫屍遍野,蘇州原本還算富庶的城市,一下子元氣大傷。
原本蘇州知府知情不報,占地為王,派去賑災的兩次大臣都死在那邊,肯定被坑了。
將那些感染風寒或者瘟疫的難民都直接焚燒,死得太慘重,要不是有幾個人托著殘軀來道京城,擊打禦鼓,這一切真相,都會被掩埋。
因此第三次,朝廷是直接派了一個軍隊過去的。
沉香凝一開始攔住鄭國公後,就忘記了這個事。
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個事還能成為牧青璃那邊靠山的奪命符。
三皇子真可憐。
要怪隻能怪他那嫡母。
好端端的深宮皇後,非要插手旁人的家務事,她也沒虐待牧青璃,不過是折騰一下她而已,這就受不了了?
還非要皇後來折辱她!
上輩子自己沒了一個孩子,躺在床上病懨懨的,求助無門,隻能不甘的死去,那怎麼說?!
“哢擦”因為過去用力,眉筆斷裂,在她眉尾劃出一道黑線。
碧落驚呼一聲。
便看見自家小姐轉過臉來,那一抹黑線硬生生破壞了沉香凝明豔動人的五官,讓她眼眸多了幾分冰冷的殺意,仿佛重回人間的厲鬼一般。
碧落背後一涼,驚呼聲才開個頭就咽下去了,膽戰心驚的看著她:“夫、夫人,你怎麼了?要不奴婢給你畫眉?”
沉香凝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上輩子抑鬱而死的江子林平妻,而是這輩子,鄭國公的夫人!
她如今情況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