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蘭菏把老白帶到自己公寓,在電梯裡遇到了隔壁的租戶,一個穿著對襟唐裝、二三十歲的男子。他搬來這裡比蘭菏晚,一梯兩戶的公寓,倆人做了大半年鄰居,平時隻是點頭之交,連名字都不知道。

“好久不見啊,我還以為你搬走了。”鄰居認出了蘭菏,笑著打了招呼。

蘭菏一邊摁電梯一邊道:“出差了,前天剛回來。”

他抬手,便露出了一截手腕,白皙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圈紅色。

鄰居瞥見了這看著有點嚇人的印記,“哎喲,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勒了一下。”蘭菏含糊道,這紅痕原是沒有的,但他把發下來的勾魂索纏在這兒,醒來後就發現手腕多了紅痕,不腫不痛,倒也沒事。

快到樓層時,鄰居接了個電話,應了幾聲說:“……老板,聽起來是厲鬼啊,而且已經盯上你了,明顯是要找替身……嗯,很麻煩的,要加錢的。”

蘭菏和老白不禁緩緩轉頭,看向鄰居。

鄰居見他看來,還一副詭異的神情,連忙捂著手機小聲道:“你彆怕,我是騙子。”

蘭菏:“……”

老白:“…………”

進了家門後,老白說:“你那個鄰居也是演員嗎?”

蘭菏:“……怎麼說?”

老白道:“身上明明有蠱鬼的味道,還裝看不到我,說自己是騙子。”

蘭菏是湘省人,母親還是苗族,不過漢化程度挺高,他自己登記都是漢族。那裡以前巫蠱之風盛行,他也常聽到蠱蟲的故事,倒不會稀奇,隻是他還真沒注意過鄰居是養蠱人,“應該是擔心我害怕,或者覺得他瘋了吧。”

他不大關心鄰居乾嘛的,對老白說:“你站在此處彆動,我去拿點錢來。”

老白納悶,為什麼要站著,不讓坐麼。

蘭菏把自己疊的元寶做的香都拿了出來,這些原料都是用宋勤民的錢買的。

相比之前宋勤民享用的那種發黴的劣質香,蘭菏做的香是爺爺留下的老方子,香粉由楠木皮粉末、檀香粉以及中藥材粉末混合,黏在挺直的竹子上,曬得正好。

他把元寶和杆香堆在盆子裡焚燒。

老白癱在沙發上吃著香火,露出極度享受的模樣,這是……手工精製,配方絕味的好香啊,叫他飄飄欲仙。好半晌,才夢囈般開口:“你再折些牛馬給我吧,有用……”

“給你折可以啊,你得答應我以後不能隨便召我魂。”蘭菏道。

老白沒想到蘭菏答應得這麼輕鬆,這可比疊元寶費勁多了,他自然答應下來,“可以可以!”

蘭菏得到老白肯定的回複,才拿了疊黃紙折起來。

老白一看那黃紙的尺寸,這才知道蘭菏為什麼答應得很輕鬆。一般衣匠,做紙牛紙馬,要用竹條做骨架,紙糊成形,非常費事。

但化形之法,其實在氣韻,在骨法。

要是骨法掌握得好,就是剪的紙片,也可化為牛馬,大小更不在關鍵。

蘭菏雖然不是剪紙為畜,但他手裡的紙張也就巴掌大小,在手中逐漸翻折成形,比尋常衣匠省事多了。

——蘭菏的爺爺以前要省事也是這樣做的,但是大多數時候,就算可以省事,也要做得大一點,精致一點。因為除了為陰間服務,更是要為陽間的麵子服務啊。

蘭菏邊折邊想柳醇陽給自己的劇本,他不認識什麼變態反派,影視劇是看過不少,但他覺得老白可能見過真實的,便收集起了素材,“你說,一個漠視生命的變態,通常會有什麼樣的特征?”

“多了去了,惡人,惡鬼……都不一樣呢。”老白舒服得翹著腳,香煙打著圈盤旋,被他吸走,“像是我當年曾奉命抓過一厲鬼,生前害人,死後作惡,身上血氣衝天……”

老白說得漸漸眉飛色舞,最後道:“回頭若是有機會,我帶你去見見惡鬼,你便知道了。”

香已吸完了,他爬起來收好了元寶,道:“我先走了,牛馬回頭捎給我。”

對陰間的人來說,“燒”和“捎”,其實就是同一個意思。

“好的。”蘭菏本來隻想做點文書工作,不願意再出外勤。但現在揣摩的角色,讓他又有了點想和老白去見識一下的念頭,紙上得來終覺淺。

老白已走了,蘭菏繼續疊紙牛紙馬,最後隻剩下一張紙了,便撕開疊成了小毛驢。

成了。蘭菏倒了杯水喝,這時已經快十二點了,卻是聽到外頭一陣極大的動靜,蘭菏的水一下灑在了桌子上。

什麼情況,蘭菏順手抹了一把沾濕了的小毛驢,起身去門口看貓眼。

隻見幾個小時前還遇到的鄰居就在外麵,手臂帶血,他家的門大敞,隱約可見玄關處一片狼藉,電梯門失靈一般開開合合,燈也忽明忽暗。

蘭菏冷靜地看了三秒,隔著門問:“哥們兒,你沒事吧?”

他動了動鼻子,隱約聞到了腥臭味。

“沒、沒事,我摔了一跤!你不用出來了!”鄰居大喊道。

蘭菏:“我沒打算出來,不過你再繼續吵,我就要打電話給物業了。”

鄰居:“……”

鄰居的臉在貓眼裡看有點扭曲,又或許是真挺扭曲的。

他扶著牆想往樓梯走,結果電梯門猛然大開,一隻深綠色的袖子探出來,把他生生拽了進去,在地上留下一行血跡。

然後“哐”的一聲,電梯門又狠狠關上了。

蘭菏皺眉,綠色?新鬼才穿白色,年久就可以穿彩色,而像紅、綠之類鮮亮的純色,則不是單純穿出來的,得是厲鬼。厲鬼,他一下想到白天鄰居在電梯裡說的話。

蘭菏轉身抽了一張紙,寫了一行字燒去,即是捎信給老白。

但老白一時不一定能趕來,搞不好隻能來帶鄰居上路了。

蘭菏不愛和陰間打交道,機緣巧合成了生無常,又不是見死不救的性格,想了想,索性又剪了個麵罩,往沙發上一撲,魂魄脫出身體,頭次主動行使了生無常的技能,原地涼涼……不,離魂。

……

蘭菏的麵罩擋住了大半張臉,眼睛也被刻意下壓的高帽陰影遮住。他見電梯停在負一樓,連忙從樓梯往下,用飄的果然很快。

停車場內隻有黯淡的燈光,電梯還在這一層,緊閉著門,他上前按了按鍵。

電梯門被□□過,哢哢拉拉地緩緩打開了……

那位鄰居就坐在一地血跡裡,還有氣兒,但是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

若隱若現的腥臭味還在……

蘭菏正警惕地打量,就見他忽然抬起臉來,血糊糊的臉上忽然露出一個邪性的笑容,渾然不似人類,顯然已經被附身了。

與此同時,蘭菏的臉頰被什麼一拂,向下一瞥,竟是黑色的長發,身後有人冰涼地道:“無常?多管閒事的又來一個……”

她的語氣,蘭菏幾乎難以形容,就像每個字都帶著血氣和怨氣。

這麼說……不止一個厲鬼,而是兩個?而且她們戾氣之重,已經到了連陰差也敢挑釁的地步。

老白還沒來,蘭菏隻是新上任的兼職無常而已,他思考該如何在自保的同時,保全那鄰居的小命。

“誤會,我隻是路過。”蘭菏緩緩道。

“嘻……無常先生真會開玩笑。”長發無風自動,又糊了蘭菏一臉。

蘭菏慢慢轉身,“你看我帽子。”

隻見身後站著名紅衣女,和先前那一個一紅一綠。

要論臉,其實並沒有蘭菏在片場看過一些畫著特效妝的恐怖,但血腥氣太濃了,讓蘭菏敏感的鼻子幾乎有點受不了。

小紅看到蘭菏帽子上寫的字,不禁念了出來:“來都來了?”

什麼玩意兒。

厲鬼看了都糊塗。

蘭菏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說道,“沒見過這口號吧?我雖然是陰差,但你們應該知道,陰差分很多工種,這情況不歸我管。”

小紅質疑:“陰差哪有不管事的閒人。”

被小綠附身了的鄰居也問道:“你是哪一司哪一獄的陰差?”

蘭菏滿臉真誠:“炊事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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