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什麼事兒啊,我們東嶽陰司哪天不和那頭吵架。就是陰間消息傳得快,你可是名氣大漲,牙尖嘴利啊。”老白看起來對蘭菏的行為,是讚賞居多。
蘭菏感慨,沒想到我在陽間還是區區小透明,在陰間倒是成了三線名鬼……
老白不知他想什麼,續道:“嚴三謝你呢,隻一時抽不開身,他說是那鬼吏後來還給你使了絆子?給你找補回來了,把那家夥牙都打斷了。還有,胡大姑娘也下山辦差了,隨我一道來,想同你見一麵呢。”
蘭菏一時放下了名氣不名氣,問道:“胡大姑娘找我做什麼,能不見嗎?”
他雖然想問淼淼的事,卻覺得問問老白就算了,很不必去見胡大姑娘吧。
“……胡家人可是記仇得很,你確定不去嗎?”老白的意思還是讓蘭菏見見。
蘭菏:“哦,她又不知道我是誰,隻能報複你吧。”
這叫父債子償。
老白:“…………”
蘭菏:“好吧好吧,我見,她在哪?”
老白:“車庫裡,沒告訴她你家在哪兒。”
蘭菏也不離魂了,反正胡大姑娘知道他是生無常,隻拿了隻口罩來戴上,就和老白一起下去了。隻見胡大姑娘正盤腿坐在一輛小車上,見他們來了便跳下來,笑盈盈地道:“今日來辦差,便想和老朋友敘敘舊。”
雖然隻見了一次,但胡大姑娘儼然要把蘭菏當知己了。原因大家都知道。
蘭菏也很識相地把一把香交了出來,胡大姑娘接過狐頭狐臉、急不可耐地嗅了幾下,才貌似文雅地擦了擦鼻子,將香先揣好,然後似笑非笑地道:“你真的不帶我回家麼?”
老白給蘭菏擋了,他收了錢還是很願意挺身而出的,“大姑娘,這是我們東嶽陰司的人。”
“嘻嘻,我知道,援建黃泉路……我都聽說了,真是東嶽的好無常。咱們都是東嶽一脈,總是自己人,我也是憂心,小來是生無常,近來京城不太平,他若受了牽連怎麼辦。”胡大姑娘笑得眼睛也眯了起來,閃著精光。
“京城怎麼不太平了?”蘭菏不明所以,“這清明不都過去了麼。”
胡大姑娘眼睛在他身上刮了好幾遍,才問道:“還不清楚麼?你可知道這京城的鎮物?”
華夏風水有鎮法和鎮物,常見的鎮物比如桃符、石獅子、瓦將軍,都是鎮妖辟邪用。
不過那些鎮宅所用,而城市,也是需要鎮物的,比如不少城市都修塔作為一城之鎮物。
而對於一座皇都來說,鎮物就得更厲害了。京城重地,曆朝曆代,都有皇家風水大師設下鎮物,比如京城就有舊五鎮和新五鎮,以五行鎮物鎮住東南西北中五方。
像覺慧寺的大鐘,傳說就是新五鎮中的西方鎮物,屬金。
蘭菏道:“我依稀聽過,好像有覺慧寺的大鐘。其他不記得了,而且無論舊五鎮,新五鎮,好像版本也不止一個?都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咦,對了,我好像聽說妙感山的金頂,其實也是金屬鎮物?是嗎?”
“這個嘛,有的真,有的假,至於哪個是真……”胡大姑娘按了按嘴唇,示意不得宣之於口,“除了這明麵上的陽間風水高人設下的五鎮,其實還有暗五鎮,是京城的仙家們聯手設下的,已有千年曆史。要我說,不是這暗五鎮,什麼新五鎮老五鎮,也設得沒那麼順利。所以近來,暗五鎮出了些問題,甚至影響到了明五鎮……妖邪們都坐不住了。”
但具體是什麼問題,又出在何處,她也不能隨便說。
蘭菏仔細一回憶,之前聽他們說過什麼時節不對,小紅小綠那樣的厲鬼都作亂,可能就是指的這個,甚至老白為什麼需要從人間借人手?也許亦是因此。
“大姑娘是為了此事奔波?嚴三哥說京城是高人最密集的地方,我覺得應該輪不到我被牽連吧。”蘭菏半開玩笑地道。
“我也是擔心你不是。”胡大姑娘的眼睛在蘭菏和老白身上來回亂轉,“你看你都不知道這事兒,明明就在京城地界上。老白也是的,不提醒提醒。”
老白訕訕一笑,他拿了錢答應不讓蘭菏乾什麼活兒,自然也不必特意告訴蘭菏這些事。但之前他是拿陰司忙碌來搪塞胡大姑娘,現在被大姑娘看穿了,有那麼一點點尷尬。
“謝謝胡大姑娘提醒,我以後一定多給您供香。”蘭菏機靈地立刻道,果然看胡大姑娘露出了笑意,又轉移話題,“對了,我……認識一個人家的小孩兒,是打妙感山栓來的,額頭這裡有道褐色的胎記,平時總是大哭不止,偏偏見了我就不哭……”
“喲,你見到淼淼了?”胡大姑娘漫不經心地道。
她竟還知道孩子叫什麼?蘭菏轉念一想,名字都是娘娘宮裡道士起的,胡大姑娘就待在山上,知道也不奇怪。
胡大姑娘笑道:“你們原就有緣來著,在山上救了他一次。他雖沒記憶,卻帶著這緣投生,見了你就不哭了。”
竟然真是這樣,係著緣分的呢!蘭菏追問:“那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出生後哭鬨不止?先前以為是還願沒還完,最近他母親也去還願了,可還是會哭,是還缺了什麼環節嗎?”
“哭著啊,和還願可沒什麼關係。”胡大姑娘想想道,“淼淼投生前,本就是殿裡最靈性的一個,娘娘看陳星語長得漂亮,才給了她……”
蘭菏差點“我靠”一聲,娘娘還看臉來的?
他硬憋著沒說話。
胡大姑娘:“……怕是眼睛太靈了,平素見了臟東西,近來京城本就邪氣四竄。你若不是早‘認識’淼淼,見了你也要大哭的。”
那倒是巧了,而且和柳醇陽捋出來的說法還對上了一半,隻一點猜錯了,蘭菏不是一身正氣,是一身陰氣。
蘭菏追問:“有辦法解決嗎?”
“自然是有的――”胡大姑娘一笑,“剛好呢,我也想謝謝你,美食相贈,你把手伸出來。”
蘭菏看了老白一眼,見他點頭,才把手伸出來。
胡大姑娘伸出右手,不知從哪拿出一個指甲刀來,把長長的食指指甲剪了一截,那指甲正好落在了蘭菏手心。
蘭菏:“……”
他差點手一抖,把這指甲給丟了。好像有點不衛生啊。
“你不是還勸我剪指甲麼?現剪給你了。”胡大姑娘道,“這指甲就如我的分|身,帶著我幾分本事。你要用時,把它挫下來一點燒了,就可以用我的本事了。你用了它,自然知道把淼淼見鬼物的眼睛蒙住。以後若遇到危險,也可如此。”
老白看胡大姑娘一眼,撇嘴道:“大姑娘這算感謝麼,這是想讓小來先試後買,試了你的本事,日後把你接回去吧。真是會做生意。”
蘭菏啞然。
胡大姑娘掩嘴一笑,“你試試,用過都說好!”
“……”蘭菏就會勾魂,不知道怎麼幫淼淼解決,就算是試用品,他琢磨大不了堅決隻試不買,小心地把那片指甲撚起來,用紙給包住收好,“謝謝大姑娘。”
他和老白、胡大姑娘就此道彆,直接從車庫坐電梯上去,一出去,迎麵就撞到了應韶和他的兩個師弟。
……
應韶買了一堆做法的用品,凝重地和兩個師弟說:“咱們這次得罪的人不簡單,你倆要是害怕了,現在還有機會,立刻買車票回老家。”
師弟們都搖頭,“不,絕對不回去,跟那家夥乾到底了!憑什麼啊,他們不守規矩,又做巫婆又做鬼騙雇主錢,咱們隻是實話實說。”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應韶歎氣道,“當時你也太激動了,直接說出來,我本是想慢慢透給雇主的。”
師弟弱弱道:“對不起師兄,我犯傻了。那我更不能走了,我不走。”
另一個師弟也道:“不走,我們都不走,看他邪法師厲害還是我們蠱鬼凶殘,誰怕誰。把他們的鬼都吞了煉蠱!”
應韶看他們放狠話,露出一絲苦笑,這場戰不好打啊。
他正想著,電梯門打開了,他那漂亮鄰居走出來,大家正對一麵。
應韶一愣,沒想到他會回來。
蘭菏也不知道應韶他們在聊什麼,就是看了應韶的袋子裡一眼,有點惋惜,這沒燒雞啊,上回背著他吃的烤麵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啊……蘭先生,”應韶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叫住想往自家走的蘭菏,“我在網上看到你新聞了,才知道你是演員啊,而且在拍柳醇陽的戲,真厲害!”
“謝謝。”蘭菏一笑,“是啊,我就回來兩天,還得去片場。”
“哦,所以今晚在家哈,那個,你可得給我簽名。”應韶主動上前,“我也能出去吹啦,我認識明星。”
“沒有沒有,小透明一個。”蘭菏友好地給他簽名,作為一個小透明,除了公司安排的,蘭菏也就給倆人簽過名,應韶算一個,另一個,是王警官……
蘭菏剛簽好呢,一抬頭,就見應韶對自己一彈手指,幾滴水落在了自己臉上。
蘭菏:??
什麼玩意兒。
應韶喝道:“出我口,入你心,金蠶係魂,魂隨我意!”
有個詞叫蠱惑,蠱者,惑亂人心神。
應韶正是打算催眠這個鄰居,省得今晚他們有什麼動靜,鄰居又打電話叫物業。
蘭菏:“…………”
……好累,都回家了還要演戲。
虧得蘭菏是個演員,又有保持淡定的習慣,他一動不動,看著應韶念叨完了,直勾勾盯著自己,命令道:“今晚,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理會,在房間睡你的覺。”
蘭菏:“……好。”
應韶囑咐完,剛想收了蠱,又想起什麼,“對了,有沒有什麼娛樂圈隱秘,給我說一下。陳星揚前女友真的是黎倩嗎?”
蘭菏:“………………”
蘭菏:“不知道,我太糊了。”
應韶憐愛地看了兩眼,又覺得自己有毛立場同情人家啊,酸溜溜地道:“會紅的。好了,你回去吧。”
唉,人不同命啊,他這鄰居長這樣,靠臉就能吃飯了。不像他們這些家戶型宗教服務供給者,在京城這片土地上,競爭激烈,要跟和尚道士喇嘛頂仙的陰陽先生等等同行,有時候甚至是女巫搶生意……房租飯錢都岌岌可危。
應韶看著鄰居被蠱惑完,無視他們,開門進了自己家,這才招呼師弟們回去,要布下法陣,嚴陣以待!
……
蘭菏一關上門,就抽紙巾擦了擦臉,彈他一臉水也不知道乾不乾淨,鄰居今晚這是想乾嘛呢。他赤腳走向廚房,心想可剛才那蠱對他怎麼沒用?
蘭菏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應韶的蠱惑沒用應該不是他學藝不精,也不是自己的無常身份――這無常也沒說能免疫蠱毒攻擊啊。
他估摸著,是自己他身上還有胡大姑娘送的指甲蓋兒,迷惑人心是老胡家的看家本領,因此才沒被迷住。
他隨便琢磨了一下,也沒往心裡去,拿了瓶裝水出來,晚上喝點水,再吃點外賣水果就對付了。
蘭菏吃完水果,躺在床上看了會兒劇本,想著劇情就睡著了,半夜才被冷醒,爬起來一看,老白坐在他床頭,陰森森地問道:“你還有錢啵?”
蘭菏:“……”
蘭菏崩潰地道:“這才多久,你就沒錢了?有沒有五個小時?”
啃老也不是這麼啃的吧,過於勤奮了。
老白搓搓手,“都怪胡大姑娘,她埋怨我瞞著你的住處――我可是替你擋住她的搜尋了。她一生氣,拉著我非要和我賭錢,把錢都給我贏走了。”
“沒了沒了,真沒了,我一顆也沒有了!你過幾天再來!”蘭菏無力地爬起來,想關窗戶。
外頭一陣一陣陰風刮進來,明明已經是夏天了,卻陰寒得如在黃泉,他本以為是因為老白在,誰知往外一看,飄著十好幾號冤魂。
這些冤魂手腕上都係著絲線,懸停在空中,正在辨認方位。
蘭菏:“唉……”
好累,能不管嗎?
但這些冤魂樣子,像是被人拘著……要是視而不見,好像太冷酷了吧。
應韶的屋子門窗都貼了符,這些冤魂是被拘役為仆,但也因為是冤魂,神智不是特彆清楚,看著蘭菏家大開的窗,就琢磨從這邊進去。
結果排著隊從窗戶進去,就見裡頭坐著無常,不是一個,而是兩個,配置相當齊全。
其中一個無常幽幽看他們一眼,疲憊地道:“來都來了,跟我走吧。”
眾鬼:“…………”
鬼還沒到手,兩個無常已經商量起來了:
“非要送啊?唉,看在你的麵子上,拉覺慧寺去吧。”
蘭菏訝然,“你也送覺慧寺?不是應該找個道觀嗎?”
老白:“你懂什麼,花他們錢辦自己事兒,超度完我給拉東嶽去。”
蘭菏:“……”
……
隔壁。
應韶正襟危坐,隨時準備迎接大敵。
兩個師弟則跺了跺腳,“師兄,你說什麼時候才來啊,我腳有點麻了。”
應韶看看都子時了,篤定地道:“應該快了!”
.
覺慧寺。
月色如水,宋浮檀和思空坐在庭院中下棋,竇春庭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旁觀。
因為上次離魂一去多時,下達黃泉,宋浮檀身體略有不適,便在覺慧寺住幾日休息,竇春庭也被打發來陪表哥。
思空落下一子,微微一笑,“你有些心浮氣躁。”
雖然宋浮檀看上去仍是一如既往的從容,但思空能從他的棋路看出來,心思確是亂了。
竇春庭還懵呢,哪有哪有,姑姑還讓他注意表哥的情況,他可半點沒看出來表哥心浮氣躁,不還是安安靜靜,要麼看書要麼寫稿子嗎?
宋浮檀被思空道破,索性放下了棋子,大方承認,“那就到這裡吧,沒心情了。”
思空頷首,站了起來。
“思空。”宋浮檀忽然喊他,“你會金輪咒麼?能不能教我。”
思空卻是訝異地看了他一眼,這還是宋浮檀頭一次要向他們學什麼東西,“會,你要學,必然也是很快的。”
宋浮檀是師父口中的“病身紅蓮”,佛家推崇蓮花,病身紅蓮指的即是曆經劫難,卻心性如紅蓮堅韌清淨,不可動搖,正因如此,那些妖邪從來無法侵入他的心神,拿他沒轍。
也因此,一個金輪咒,宋浮檀想學,不必擔心學不會。
“金輪咒是什麼?”竇春庭狀況外地問道。
思空飽含深意地笑了笑道:“持此咒,夜夢所思之人。”
宋浮檀的手指在石桌上點了幾下,算是默認了。
從第一麵起,他就對小來有好感,這是在陰間或陽間都從未有過的。他甚至從未想過,自己會覺得一個陰間生物可愛。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都死兩百多年了。也正因為對方來自陰間,宋浮檀連他的全名也不知道,更不知道去哪裡找他。
躍躍欲試,又舉足不前……現在又是許久未見,他想,或能夢裡見一見?
竇春庭“哇”了一聲,“表哥你戀愛了?不對,戀愛了可以直接見真人啊,難道是單戀?”
宋浮檀站起來,並不打算和竇春庭分享自己的事,“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我不,我也想學這咒啊。表哥,你到底想見誰,你告訴我,我保證不跟姑姑、姑父說。”竇春庭抱著桌子不肯走。
可惜宋浮檀態度堅決,
竇春庭含怨道:“不告訴我夢姑是誰也罷了,咒都不讓學,虛竹哥,你也太小氣了!”
宋浮檀:“……”
他一腳踹在了竇春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