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戶川亂步最終還是被鎮壓了下來。
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但是很顯然，福澤諭吉根本就不可能放任江戶川亂步繼續這樣去挑釁阿爾忒彌斯了。
“您的意思是……”
此刻眾人已經在沙發上麵坐了下來, 穀崎直美端上來了茶水, 一一的擺放在眾人的麵前。
“我之前和你說過, 沾染在他身上的是【晦氣】，而剛剛那些意圖攻擊你們的，則是以晦氣作為錨點被吸引過來的【此世之惡】。”
阿爾忒彌斯並沒有動那茶水, 而是看著江戶川亂步——在阿爾忒彌斯的眼睛裡麵，那不僅僅是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在對方的周身更是環繞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的灰色的氣流。
或許是因為忌憚阿爾忒彌斯在這裡的緣故，所以那些氣流並沒有太過分的張牙舞爪，隻是有些瑟縮的圍繞在江戶川亂步的身邊, 即便是畏懼阿爾忒彌斯的存在，但是也像是抓住了一塊肥肉所以貪心的不肯離去的蒼蠅一樣, 還是要繞著那一塊肉“嗡嗡嗡”的飛個不停，想要將這一塊肥美的肉占為己有。
但是在江戶川亂步的眉心處，卻一直都有著一點明光煌煌不滅, 讓那些灰色的晦氣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徹底的將他徹底傾蝕。
阿爾忒彌斯朝著江戶川亂步伸出手來，後者原本想要躲開, 但是因為被福澤諭吉鎮壓住了的關係，所以阿爾忒彌斯還是如願以償的抹上了江戶川亂步眉心的明光。
“啊。”
在手指觸碰到那一點點的光亮的時候，阿爾忒彌斯便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他對著武裝偵探社的人們解釋道：“【此世之惡】是這個世界上麵，人類的惡意的彙聚和具現化，它想要得到能夠供自己驅使的、幫助它完成想要做的事情、最好是能夠取而代之的身體, 而你因為某些方麵的才能，所以被選中了。”
“但是你的身上又有著功德，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掌管著公正與法律的神明在這個神代消亡的世紀裡麵向你投來了目光，在你的身上落下了神眷。雖然隻是極其微弱的一點，但是因為本身是與此世之惡完全對立的存在，所以也保全你到現在都沒有被此世之惡傾蝕了心智又或者是占據了身體。”
福澤諭吉頓時狠狠的皺了一下眉。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江戶川亂步其實並不擁有所謂的“超推理”這樣的異能力。能夠達到那樣的效果是因為這孩子本身便是淩駕於天才之上的神才，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注定不平庸，擁有著能夠看透這世界的一切的真實的智慧。
若是如阿爾忒彌斯所言的話，福澤諭吉實在是不敢想象，如果江戶川亂步的智慧被拿去為“惡”，將會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情。
而說到這裡的時候，阿爾忒彌斯也稍微的停頓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太宰治，表情有些微妙的補充：“說到這一點我都覺得挺奇怪的……為什麼此世之惡選擇了你 ，卻沒有選擇這個家夥？”
“嗯嗯嗯？”
太宰治原本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坐著，誰知道突然被CUE。他的表情動作都有些過於誇張的指了指自己，揚起來了一個笑容，看上去真的是好清純好陽光。
“是在說我嗎？”
阿爾忒彌斯看了他一眼。
“是在說你哦。”
“哎呀哎呀。”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不變，那一雙鴛紫色的眸子裡麵有什麼飛快的閃過，但是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沒有絲毫變化的輕快。
“我這是被神明討厭了嗎？”
“唔。”
阿爾忒彌斯聽到了這句話，終於轉過頭去，認真的看了看他。
“不，我並沒有那樣說。”
銀發的神明回答道。
“我欣賞靈魂閃閃發光的人類，但是我也並不排斥在黑暗之中行走的人。這個世界上並不是隻允許光明的存在，黑暗也同樣應該是組成世界的一個部分。”
“我不知道你在為了什麼耿耿於懷，但是無論是惡人還是善人，全部都擁有著在日光下行走和生存的權利。”
太宰治與他相互對視，覺得自己在對方的目光下恍若是無處遁形。那一雙好看到有些妖異的眸子望過來的時候像是可以看透他的靈魂，一路看到那些太宰治想要隱藏起來的過往裡麵。
“天堂遼闊、大海寬廣、地獄深邃。”
“你不過是看到了那樣一小片的世界，又何必如此過早的斷言自己人間失格？”
神明的聲音不大，但是聽在太宰治的耳中卻有如驚雷。
“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之中的還要更加的廣博。”
“而且……”
阿爾忒彌斯衝著太宰治微微的勾了勾唇角，臉上頓時就出現了一個雖然寡淡，但是卻像是春風拂過冰麵，驅逐了冬日裡麵所有的嚴寒的笑容，會讓人不自覺的就為之動容。
“比起一直都生長在陽光下不識黑暗之人，我反倒覺得，在黑暗之中僅僅隻是為了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一道光而奮不顧身的朝著前方奔跑追逐的人的身影，要更加的讓我觸動。”
他一錘定音。
“隻要心懷光明，那麼哪裡都是天堂。”
“……”
太宰治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卻一個音節都沒有能夠發出來。
那實際上並不是什麼足以達到振聾發聵的意味的發言，但是因為說話的人的身份是如此的與眾不同，所以就擁有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分量。
那些話因為“神明”這一個無比特殊而又與眾不同的身份，所以被賦予了不同的色彩，與其他任何人說出來的意義都完全不一樣，甚至一度讓太宰治的心中生出了一種從來都不曾有過的、莫名的觸動。
即便是多智近妖的太宰治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分辨清楚這一種觸動究竟是什麼，他唯一知道的就隻有，上一次有這樣莫名的觸動的時候，是在他的摯友織田作之助死亡的時候。
紅發的男人在瀕死之際抬起手來撫摸他的臉龐，那一隻手卻依舊溫暖。他用最後的力氣扯散了他臉上的繃帶，然後輕輕的推了他一把，將在黑暗之中徘徊的孩子送去了光明的岔路口，讓他擁有了那麼一次選擇的機會。
等到太宰治回過神來的時候，阿爾忒彌斯已經回過頭去，繼續詢問江戶川亂步彆的問題了。
“晦氣會找上你絕對是有原因的……你最近去過什麼被人沒有去的地方，又或者是撿到、存儲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但是對於阿爾忒彌斯這樣的問話，江戶川亂步卻是有些不開心的嘟起來了嘴巴。
“沒有！你好煩啊！亂步大人說沒有就是沒有！”
“亂步！”
福澤諭吉的聲音嚴肅了一些，江戶川亂步頓時就像是一隻被主人訓斥了的貓咪一樣，悻悻的垂下來了尾巴，嘴裡麵哼哼唧唧，但是最後還是給出來了阿爾忒彌斯想要的答案。
“如果說是去了其他人都沒有去過的地方的話……我之前有迷路到冬木去。”
江戶川亂步一邊說著，一邊皺著眉回憶著什麼，最後“啊”了一聲，跑到了自己的桌子旁邊，翻箱倒櫃了一會兒之後手中捏著一枚亮閃閃的晶體遞到了阿爾忒彌斯的麵前。
“我還在冬木撿到了這個，覺得好看就帶回來了……有什麼問題嗎？”
阿爾忒彌斯一言難儘的看著江戶川亂步之間撚著的那一枚紫色的菱形晶體。
過了好半晌，他才發出了幽幽的感歎。